是枝裕和终揽金棕榈后铺天盖地的新闻，让全世界记住了这位在领奖时激动落泪，笑起来永远温柔谦逊的东亚导演。是枝裕和的影迷也长舒了一口气，那些对爱与亲情的思考，终于也打动了地球那边一直贴着“文化差异”标签的人们，真正走入世界电影人的视野中央。是枝裕和一如既往，优质产出，一年一部，那这次的《小偷家族》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不同于是枝裕和以往的作品，《小偷家族》放映到三分之二处，一种陌生感迎面袭来。如果说《无人知晓》是在用孩子们的天真去灼烧观众，那在《小偷家族》里，是枝裕和第一次亮出了他的刀，温柔也锋利。开始时这把刀就贴在观众的皮肤上，却迟迟没有下手。靠近结尾处，这把刀终于开始，一下下划开我们的皮肉，但在疼痛的边缘，仍留给我们一只温柔摩挲的手。

没错，《小偷家族》是是枝裕和所有电影中第一部让我真实地感到疼痛的。这种疼痛的来源，并非影片的显性主题——遗弃与伤害，而是那些失守的庸常——孩子懂了，大人输了。

由里告诉祥太，带她吃面筋的奶奶在天堂，祥太便教她：“那就把她忘了吧。”问到还记得之前的家人吗，祥太回应道：“都不记得了。”懂得遗忘的祥太知道，失去的东西无论曾经多么美好，也不能复得，莫不如选择遗忘，就当它从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由里和信代一起洗澡时，看到她们有相似的伤疤，就用手指去轻轻抚摸，仿佛能感觉到信代当时有多么疼。信代告诉她，那些说爱你才打你的人都是骗子，真正爱你的人是会像这样紧紧抱着你的。回到原来的家中，由里看到妈妈脸上遭受家暴后的淤青，就走上前去轻轻戳了一下。她早就明白了疼在皮肉上的的感觉，而这次，她似乎懂了疼痛背后的含义——绝不是爱。“过来我给你买裙子啊……“这一次，由里坚定地摇了摇头。

祥太一直在用力体会小黑鱼的故事。小黑鱼为什么要团结起来对付金枪鱼呢，“爸爸”开玩笑说，会不会是因为金枪鱼好吃啊？后来，他知道了小黑鱼要跟自己的家人紧紧团结在一起才行，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金枪鱼不是很惨吗？”后来山户屋的老爷爷去世了，“爸爸”用破窗器打碎了别人的车窗，小黑鱼这只眼睛第一次关注到了世界的另一部分，原来金枪鱼才是大海里的重要角色。祥太懂了，不是没法在家里学习的小孩才会去学校，爸爸和老爷爷教的东西好像也完全不同。

《小偷家族》里的孩子，更像是新闻中那些孩子应有的模样，也像他以往电影谢幕后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走出温柔的阴影，站在生活的废墟里体悟着一切，孩子们懂得了爱与痛苦的含义，也有着和他们幼小身体完全不符的成熟。或带着伤疤，或身怀“绝技”，无可改变的是生活在他们身上投下的底色。

在狱中的信代把捡到祥太的地点告诉了他，面对治的责备，信代直言，这个孩子光靠我们怎么行？治和祥太如往常一般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背对着躺在床上时，治低低地说：“爸爸要做回叔叔了。”曾经一同攻击金枪鱼的大人们认输了，再也来不及等那声期待已久的“爸爸”，就要退回起点了。以祥太的聪明，一定会成为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去更远的地方，过更好的人生，有这样的一个“爸爸”怎么行？可治还是忍不住追着祥太的公交车跑了很远啊。

是枝裕和真的下手了，没有用这个家矮矮屋檐隐藏真实的荒蛮，而是用静静流血的伤口让我们沉思。小偷家族的家是半偷半捡拼凑起来的，拥挤杂乱，却像一个乌托邦，培育着家人们在成长过程中本不该学会的爱。亚纪笑话治的豪言壮语，把风月场的逻辑带到生活中，付钱枕腿，认为人与人的联结不过是钱而已。知道奶奶每月有在爸爸那里拿钱后，她瞪着眼睛失望地问，“难道奶奶是为了钱才让我和她生活的？”影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疑惑，但有一个问题应该是亚纪更想知道的，我们就可以为她解答：为了钱与你一同生活的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去爱你呢？

影片的最后，是亚纪重启那扇老旧的门，看看里面的样子。有人问，亚纪会看到什么呢？答案或许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可那又如何呢？这些本没有理由学会爱的人，曾有一个选择家人的机会，依偎在可以听到烟花的地方，努力搭建内心的温情，就算再一次被打散在人群中，心，也会是连在一起的吧？

我们也一样。影片谢幕，留下一点疼痛、几块伤疤，才感觉到自己正停留在天堂和地狱的交界，要更努力地去爱吧？

seeshoot 励志君 / edit

图片来自豆瓣

用回家的姿态做一生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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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欠导演一张电影片的人，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