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电影《吉祥如意》:漂泊、故乡和被隐去的自我
电影《吉祥如意》剧照
假如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大鹏导演的作品,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产生如下的疑惑:这是喜剧导演、演员大鹏的作品吗?这部冷峻中透着对人性审视的严肃作品真的是一部贺岁档喜剧?从观影感受直观地讲,这部影片非但不算是一部常规的商业贺岁片,就连基本的正剧也算不上。《吉祥如意》所呈现的仅仅是一场因为老人故去而引发的家庭风波,在真实记录了中国式家庭在当代信息化社会冲击下的无奈与叹息之外,也展现了导演客观且理性地对当下时代亲情的审视。当然,还有那随处可见的鹅毛大雪,寂寥无声地装点着影片中黯淡的世界。厚厚的雪一片一片落在地上,越积越深,很快就成为我们熟悉的东北黑土地上的一抹底色,渐渐模糊成天地间每天周而复始的一种常规调性,就像影片末了为了弥补缺失的亲情,匆匆相聚而最终又因为生计不得不各自分离的寻常人们。
说得通俗一点,《吉祥如意》的故事是我们当下广大农村随处可见的一种生活,只是凑巧地被记录成了影像展现在观众面前。东北某地一个小山村里,围绕着老太太去世而引发了家里一系列的变化。这里面有失去记忆的王吉祥,有心怀怨言的二哥二嫂,也有那个离开家十年没有回来而有点内疚的女儿。整个故事的戏剧性在于:人的主观意愿总是好的,可惜往往事与愿违。
电影《吉祥如意》的故事由两部分组成,上半部分的《吉祥》主要讲的是三舅王吉祥的故事,通过他的角度来讲述生活中的亲情与漂泊。下半部分《如意》则将叙事的焦点变为大鹏自己,用摄影机呈现了一个青年离开故乡闯出一片天地后回家时的所思所感。两部分内容的联接是通过第一部分放映结束的现场来完成的,中间的桥梁则是导演大鹏自己——看完影片的台下女观众用她理智匀速的声音问了一个观众都关心的问题:作为一个商业片导演,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题材来呈现呢?大鹏的脸色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台下一脸认真的女观众,没有回答。片刻黑场之后,影片继续回到东北,第二个故事开始。
第一部分《吉祥》更像是一部短片,颇有些那种大学生短片作品常见的调调。偏僻远山、连绵不断的雪村、老年痴呆的主人公,还有一个十年后突然归来的女儿。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很像是一部文艺片的标配。但出乎意料的是,剧情的走向并没有朝着观众通常预期的方向走,而是在涉及这个痴呆老人何去何从问题的时候,仅仅用了一场除夕夜家庭聚餐的群戏就解决了。围绕着这个名叫王吉祥的老汉的归宿,一家人产生了各种不同的意见,最终常年在家里负责照看的二嫂,面对众人的不理解,情绪激动地离席而导致商议不了了之。王吉祥的世界,在痴呆之前应该是比较丰富的,这从其他人的口中可见一斑。他为人仗义热情,曾经当过油田的保卫科科长,也会费大气力将两个侄女的户口从老家农村办到城里,数十年来都尽心尽力守护着这个大家庭。即使是失去记忆后,他依旧每天去看望卧病的老母亲。导演在这个人物身上着墨其实不多,却很好地传达了“亲情聚散无常却又无法缺失”的理念。
《如意》的意义则源于一副对联,那是大鹏多年前衣锦还乡时,用手持摄像机记录下来的一段影像中的往事。那时候的三舅王吉祥还很健康,面色红润、思维正常,如今已去世的姥姥也健步如飞。青涩的大鹏对着一副春联夸耀说,这是从北京带回来的。姥姥幸福地拉开门后,指着一副春联说,这个才是最好的。镜头渐渐拉近,上面写的正是“如意”,影片到此就结束了。如果说前半部分的《吉祥》是一个导演主动地探寻亲情在当下社会存在的意义,洋溢着一种审视的姿态;那么到了《如意》这部分,大鹏则完全将叙事的视角变成了客观记录,创作者更像是置身影像中的参与者。
前后两部分,共同构成了《吉祥如意》整部作品中的多重审美意味。不管是亲情的得失还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与人之间的聚散,毫无疑问在当下快速发展的社会大背景下,都受到了影响。很多时候,亲情的淡漠与家园的疏离,令现代人无可奈何。很难说是谁造成了这种局面,但是细究起来,似乎身处其中的我们,都与这种局面脱不了干系。当代人整日忙忙碌碌,忙着生,忙着活,却常常会忽略各自生存其中的最基本、最珍贵的存在——亲情或许不能兑换成货币,但家却是人们心灵永恒的港湾,没有家的温暖滋养、没有故乡的召唤,我们就像无根的野草、流水上的浮萍,即使表面坚固繁密,却始终逃不过漂泊不定的宿命。
从这个意义上讲,观众应该感谢大鹏,感谢在春节这个中国人最最重要的节日里,他送来的一种别样的祝福。或许这种祝福接受起来有一点刺耳、有点扎心,甚至会戳到我们的隐痛,但是,真诚的东西之所以稀缺、之所以被人们所铭记,是因其真诚地致敬了我们的初心。笔者刚开始看《吉祥如意》的时候,不明白为何车厢里面的女孩回东北老家的时候要带着那么多干粮。现在想想,当代人常常向往的“家的味道”,或许就是这一口已经冷了的干粮的味道。
(作者系浙江音乐学院戏剧系教师)
作者:张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