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邀请你,进入我的秘密”|陈正道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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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芝然
“我的童年是有秘密藏在心中的。”
这是《秘密访客》所承载的来自于导演的、最本源的表达冲动。
早在2004年,年仅23岁的陈正道就凭借短片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国际影片竞赛单元,是史上最年轻的入围该竞赛单元的导演,接着先后拍摄了电影《宅变》《盛夏光年》,成为当时中国台湾地区炙手可热的导演之一。
但“很早遇到机会”的陈正道,在当时并没有为自己的才华找到很好的出口,直到后来凭借《幸福额度》进入大陆电影市场,他才逐渐开始找到自己的路,“决定做一个类型片导演”。
《催眠大师》和《记忆大师》两部作品几乎让陈正道成为了中国最好的悬疑片导演之一,但这次的《秘密访客》在类型化创作之外,还实现了他近年来最为浓烈的一次自我表达。这其中包含了他在内心深处对自我黑暗面的刨析、也包含了自我接受和自我疗愈。
年近四十的陈正道,至今依然会在“一点点的才华”背后自我拉扯,但他会自省、自我推演、再不断重新出发。与以往相比,陈正道这一次的尝试,似乎是让观众走入他,也是他走入观众,最近的一条通道。
《秘密访客》是关于接受自己的课题
采访在一个大约能容纳下8个人的会议室里展开。
陈正道刚结束了另一家媒体的采访,来到数娱对面坐下,这也是他今天最后一家采访。
《秘密访客》是陈正道时隔4年后的悬疑片新作,不同于前面两部悬疑作品,《秘密访客》的气质是一种“不讲推理的心灵惊悚”。
他身体往前微倾,说到,“你有没有发现,有的时候一些令人恐惧或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被放在家庭这个环境中,大家就会自动忽略。”
陈正道谈到最初对家庭的思考,“华人世界对家的定义是比较特别的,我们跟家的连接、羁绊更多,家庭给我们的爱与包容也多,但同时给我们的限制、压迫或是束缚也会比较多。”这让他想用一个惊悚的方式去放大这种关于家的主题。
片中运用了很多关于菜式的传统意象,试图讲一个“惊悚式的寓言故事”。当这种最日常、最普通的东西变成了惊悚、恐惧的载体,往往最震慑人心。他看起来链路清晰,又补充到,“但真的主题其实是想说不要把上一代的压迫转移给下一代,而是要接受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人,最后才能够和家有好的关系。”
“接受自己”,似乎才是故事主题最终的落点,也是陈正道本人的“课题”。
“我的童年是有很多秘密藏在心中的,不跟家庭沟通这件事情是我成长过程中最大的一个隐患,因此我小时候总是要藏着这些事情”,压抑久了会发现这些事情难以和解,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慢慢被生活疗愈。而这次的创作,是陈正道试图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挖掘某种阴暗面的过程。
在过往的作品中,他做了不少这样的努力,通过故事人物的自我疗愈来疗愈自我。鲜少有导演会回溯到久远的童年去完成自我重塑,但陈正道是少数特例之一。
因此,不同于《催眠大师》《记忆大师》的推理再解答,这次,他不再想和观众相互博弈。《秘密访客》作为一部“情感导向”的作品,它需要每个人为自己给出答案。
“这部片子只有悬疑和惊悚,它没有推理过程的快感。电影公司还愿意做,我自己觉得我很有勇气,但他们更有勇气”,陈正道对自我艺术表达在商业市场里的空间非常清醒,“这个环境对我还是挺好的”。但对于票房他也是“焦虑”的,他会害怕“票房不好”从而失去下一次尝试新东西的机会,他对自己、或是对整件事都始终不是那么确定。
自我拉扯
“不是那么确定”和他的自我拉扯息息相关。
在外界看来,陈正道是一个在品质和票房上都有“保障” 的成熟导演。但他在创作背后的自我拉扯,却鲜有人知。
采访中他聊到一个词:恃才而骄。
陈正道把自己定义为,“有一点才华,且很早遇到机会的一类人。”年轻时候的他比较靠近“恃才而骄”的状态,那个时候的才华是造成他“早年个性特立独行”的原因,错过了很多机会。直到后来再次被外界认可,这种才华依旧不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他承认,才华甚至会让他产生猜忌比较,或是骄傲、自卑的情绪。陈正道在袒露自己的心路历程时几乎一气呵成,和盘托出,这种裸露的自省于他而言似乎很熟练。
陈正道的诚恳超出了数娱的想象,他似乎并不害怕外人知道这些。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相比以前好了很多,“爸妈稍微接受我一点,对象对我有一些包容,员工们比较顺着我,合作对象对我也有一些支持,这些让我在情感上觉得,有才华你就该好好利用,大家都在帮你。”这让他得到了“情感上的自信”,或许也激发了这次久违了的、更为浓烈的自我表达。
除了他自身背后的天平需要加上等量的砝码以外,站在一个类型片导演的位置,陈正道还需要平衡类型化创作和个人表达。
但他追求个人表达的性格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困境。“我发现我对很多事情的逻辑跟情感真的只有我自己这么想,这个是蛮常发生的。但我又想跟观众多沟通一点,经常想改但又不想改,有的时候蛮纠结的。”
“可能我是一个贪心的人,想要你们喜欢我,我又要喜欢自己。”
当投资方都看好他的时候,虽然会有内心的拉扯,但陈正道又觉得,“我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过要换几个主题,爆一次看看是什么感觉,是因为我还要告诉自己,我要拍自己真的觉得开心的作品。”
可往往在作出某些具体的平衡时,他也不能很清晰的分出对错。
“《记忆大师》中本来黄渤老师的角色是从案件开始就被困在一个监狱里,没有出去过,也没有做出任何主动的行为。这个案件当时让我蛮着迷的,就是一个好人被关起来,一个坏人被放在外面假装成好人。但是后面觉得这样会不会太不刺激,节奏太慢了,所以我还是在剧本上让黄渤老师逃出了那个地方,还去救太太。是因为我可能当时觉得在类型上主角要高光,主角要能够有主动性。”
“我当时也没有后悔这个决定,但也想知道是不是不应该做这个事。”
来回拉扯、不确定、纠结,似乎可以还原出内心深处的另一个陈正道,那个他擅长自我刨析、经常自我推演,也在持续自我探索。
迷恋什么,就成为什么
作为一个爱拍且会拍悬疑片的导演,陈正道私下里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是看案件解析,包括一系列的办案过程、判决书原文。
“我爱看的程度大于去探索研究这件事,我对特例的迷恋程度大于广泛的分析案例。我喜欢看少数的、极端的,因为是在我们人生中遇不到的。当时发生这件事时候凶手在想什么,受害者在想什么,旁边人在想什么。”他对这种案件特别着迷。
这样的习惯也促成了陈正道个人风格的部分来源,在现有事实的基础上,他喜欢用自己的观点进行脑补,但他的想法也都停留在电影里,不会在电影外做多余解读,一切交给观众。
陈正道更为人印象深刻的是对画面的把控,在空间上对于抽象概念的运用,既服务于故事,也服务于视效。他是一个很爱自省的人,包括这件事。
“我小时候就对漂亮的东西,平衡的东西,工整的东西感兴趣,像是桌上一颗颗绿豆排成整齐一队。我小时候还特别喜欢看手表的表盘,看它怎么转,我可以看很久。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比较寂寞,没有朋友陪我。”
很多事情在陈正道的讲述中都可以被串起来,他童年的秘密、和父母的疏于沟通,或许造就了他早期的性格形成,促成了他独特的事物关注点,亦阴差阳错培养了他的美学意识。在多年后回望那个家庭秘密的时候,陈正道选择拍了一部《秘密访客》。
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导演,陈正道形容自己是“野路子”。但他却是少有的在“内心拉扯”中将商业和艺术表达拿捏得很平衡的“野路子”。四十岁的陈正道,依旧像一个新生的创作者,与自我拉扯,又不断探索,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部作品又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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