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隆(左)在指导《罗马》的拍摄
《好莱坞报道》中文站11月6日报道(作者:Rebecca Ford)
在拍摄《罗马》(Roma)——这是基于他在墨西哥城童年故事的黑白影片——将近一半的时候,阿方索·卡隆走出了片场。“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这位56岁的导演说:“有一段时间我处于一种非常糟糕的心情,而且拍摄的场景也达不到效果,所以我说:‘让我溜达一会儿。’”
卡隆漫步在墨西哥城罗马街区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上,他的艺术指导已经完全将这条街道变成了卡隆20世纪70年代成长时的那样。沿着人行道停放的是旧车的复制品——汽车的颜色都是他小时候确切记得的——而片场的额外装饰就像他童年时代邻居家的装饰一样。即使散落在地上的树叶,也是从卡隆记忆深处凹下来的。“我转过身,告诉自己:‘看看你,为什么你会陷入这种恶劣的心情?放松一下,有多少人能有机会重新创造他们的生活?’”
与大多数自传项目不同,《罗马》并不以其创作者的年轻版本为中心。虽然卡隆确实复制了一个9岁版本的自己,但这个角色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银幕时间。相反,这部电影主要关注卡隆年轻时最有影响力的两位女性:他的母亲(克里斯蒂娜,电影中改名为索菲娅),以及他仍然认为是他的第二位母亲的女性——他中产阶级家庭的住家保姆莉博(电影中改名为克莱奥)。这部电影并不是一部回忆录影片,而是一部女性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包括她们自己和她们所照顾的人)的颂歌,而且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并且获得了金狮奖之后,这部电影已经成为颁奖季各种顶尖奖项的竞争者。(该片将于12月14日在Netflix上发行。)
《罗马》
卡隆考虑制作这部《罗马》已经超过了十年时间,实际上,在执导了2006年的科幻剧情片《人类之子》(Children of Men)后,他曾告诉知名电视主持人查理·罗斯,说《罗马》将是自己的下一部电影。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在短暂离开银幕一段时间后(他在离婚后因个人原因而休息了一段时间),卡隆2013年带着科幻惊悚片《地心引力》(Gravity)回归,而且成为第一位赢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墨西哥导演。在那之后,他获得了大量的执导邀约,但制作《罗马》的吸引力已经不可遏制,“拍摄这部电影开始变得像一种情感需要。”他说。
他的第一步就是研究。他花费了几个小时与莉博谈论她作为他家中保姆的个人经历。“我和她谈论了关于她的日常工作的每一个细节,日复一日的,甚至是秒复一秒的。”他说:“就像:‘当你起床时是怎么样的?你是赖一会儿床,还是迅速爬起来去工作?’”他们还谈到了卡隆没有看到的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莉博放假的时候,不在他们家工作的时候。“发现一个与我如此接近,并且与家人密切相关的一个人的全新面孔,这是非常非常令人震惊的。”他说。
2016年初,他在几周内一次性写了剧本。在过去,卡隆一直与一群创意合作者分享他的作品,包括他的弟弟、电影制作人卡洛斯·卡隆、《水形物语》(Shape of Water)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以及《鸟人》(Birdman)导演亚历桑德罗·伊纳里多,但这次不行。“我不希望那些笔记污染我所拥有的意识流。”他说:“我不会让我的理由,我理智的一面,来干涉我的创作过程。”
《罗马》
即使他将电影的大纲交给Participant Media公司首席执行官大卫·林德的时候,卡隆也拒绝向他展示任何剧本上的内容。相反,他通过详细的叙述大纲与林德交流。“即使他在墨西哥城长大,我在俄勒冈州的尤金长大,回忆的场景还是以电影的格式出现了。”林德说,他同意为这部电影提供1500万美元的预算资金。
将卡隆的记忆带入生活——特别是以如此精确的方式——需要一个漫长而强烈的预生产过程。例如,在挑选演员的时候,卡隆只考虑跟他的童年有类似经历的演员,这意味招聘的大部分都是非专业演员,但有一个主要的例外:44岁的墨西哥女演员玛丽娜·德·塔维拉,她曾经出演过多部西班牙语电影,并被邀请参加母亲的试镜。她没有给予任何能研究的资料,而且也没有被告知,为她试镜的是墨西哥顶尖的导演之一,她只是被要求在试镜时不要进行任何的化妆。
“一切都非常神奇,非常神秘。”玛丽娜·德·塔维拉说。即使在她获得这个角色后,也不允许她看剧本。相反,卡隆与她谈论了角色和她的背景,但从未透露这个角色是基于自己的母亲。但德·塔维拉悟出了这一点,“从他说话的方式,我能看出这个角色就是他的母亲。”她说:“他并没有说:‘这是我的母亲。’但我看出来了。”
卡隆在片场执导《罗马》
为了找到能扮演保姆莉博的女性,卡隆和他的团队在整个墨西哥城逐个村庄寻找,试镜了数百名女性。“问题的一部分是,如果他们来自墨西哥城,她们会被这个城市所厌弃。”他说:“她们比这个国家的乐观主义者更加谨慎。”来自瓦哈卡一个小镇的幼儿园老师雅利扎·阿巴里西奥带着她的母亲去试镜,因为她担心这可能是一场非法交易的骗局。卡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找到了他的克莱奥。“我非常担心,因为时间不多了。”他说:“但是当她走进来的时候,那就是一种解脱。”
卡隆没有必要再为克莱奥最好的朋友和同事选择演员,他问阿巴里西奥谁是她现实生活中的好朋友,所以她把南希·加西亚·加西亚介绍给了卡隆,他迅速敲定了她。“你知道吗,我认为这有助于雅利扎同意出演。因为,‘好吧,我将会跟我的朋友一起参演这部疯狂的电影。’”他说。
在卡隆继续寻找其他演员的过程中——包括扮演跟他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祖母角色的维罗尼卡·加西亚,以及扮演抛弃了妻子和孩子的父亲角色的费尔南多·格里塔,就像卡隆自己的父亲那样——艺术指导欧亨尼奥·卡巴贝罗也开始为片场和拍摄地点做准备。这并不容易,因为他也不被允许看到剧本,相反,他只能依赖于卡隆的口头描述。“我非常惊讶于卡隆的记忆细节,甚至包括他和妹妹玩的玩具。”卡巴贝罗说:“他一直在搜集其它家人的记忆,所以这从开始就是个美丽的包装。”
《罗马》片场照
在花费一些时间装配了一个房子来代替卡隆的童年家园后,他们最终在墨西哥城找到了一个非常相似的真房子,这个房子已经被计划拆除,这让卡巴贝罗可以撬走内部空间,增加了一些可移动的墙壁。房间里的大部分装饰都是由卡隆家族收回的家具组成的,而卡巴贝罗竟然还放入了手工制作的瓷砖,就跟导演记忆中他家里的瓷砖一样。“你需要创建一个听起来像地板的地板,感觉就像一个地板,闻起来也像地板,”这位设计师说:“这有助于演员发挥。”
即使是在屋顶上看到克莱奥悬挂晾洗衣物的最简单的场景,也要求卡巴贝罗在120多个屋顶中寻找最接近卡隆自家的屋顶。“这是一个非常墨西哥的事情,那些在房子里工作的人——管家——会在房顶有一个世界,而住在屋子里面的人,是很少看到这个世界的。”他说:“从某种方式来说,这是他们的领域。”
服装也必须不断调整以满足卡隆的期望,并且因为电影是黑白的,所以服装必须染成浅色或者更深的色调,才能获得卡隆在屏幕上想要的对比度。有一次,索菲娅穿着一件带有花卉印花的衬衫,服装设计师安娜·特拉扎丝描述为“完美”——除了一个小角落,卡隆认为太白了。“我当时想:‘你知道我不能染整件衣服,因为如果都染上了,那么花朵就会改变。’”她说:“他就像:‘好吧,我不在乎你做什么,也许可以用手工绘制它。’”所以她做到了。
《罗马》
然而,卡隆无法控制的一件事是他长期合作的电影摄影师艾曼努尔·卢贝兹基的档期,卡隆和卢贝兹基——他被卡隆亲切的称作“齐沃”——在前期准备阶段已经密切合作了几个月,但是当《罗马》的拍摄日期被推迟,以便做更长的准备时间时,齐沃的档期遇到了问题。“他开始告诉我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了,我最不想听到他说这个。”卡隆说。当很明显齐沃没办法担任摄影师时,卡隆跟其它的摄影师见了面,“但这是我用母语在墨西哥拍的一部电影,我不想让这部电影用英语制作。”卡隆说:“那时候齐沃告诉我:‘上吧,别再找了,你必须自己摄影。’”
因此,已经担任过自己电影剪辑师的阿方索·卡隆,又变成了自己电影的摄影师。虽然他在电影学院学习过摄影,并且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些摄影教育课程,但卡隆最初还是将他的拍摄日志发给齐沃过目,“最后他说:‘哥们,你做的很好,别再打扰我了。’”卡隆说。
即便在108天的拍摄期间内(从2016年11月开始),也没有人被允许看到卡隆的剧本。他会在一天开始时与每位演员见面,并让他们了解他或她的角色会做些什么,有时会给出一些特定的台词,但不是很多。演员们很少知道他们场景中的其它角色会做什么。“我希望每个人,每一位演员和工作人员日复一日的学习角色的情况,就像你在生活中学到的一样。”
《罗马》
当卡隆完成拍摄时,他整理了一个10分钟的卷轴来向发行商展示。即使是获得过奥斯卡的导演,出售一部故事背景设定在70年代、黑白两色的西班牙语家庭剧情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Netflix是少数表示有兴趣的买家之一,并且在2017年底提供了大约2000万美元的收购费用。为了展示这部电影中丰富的声效设计,卡隆和林德在拍摄的时候使用的是杜比全景声,因此在将影片的版权卖给Netflix之前,两人进行了长达数周的辩论,因为电影制作人希望“尽可能多的人在大银幕上看到它,而且是通过合适的声效。”但是卡隆说,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多的观众看到它。因此,他们最终选择了Netflix及其全球的1.371亿用户。林德解释说:“这是既想让电影在影院上映,又想让数以百万计的观众看到的结合。”
据报道,卡隆此后继续强调他希望让尽可能多的人在影院看到这部电影,因此Netflix在10月31日宣布,在经过重大的日程修订后,它们将在影院放映《罗马》,从11月21日在洛杉矶、纽约和墨西哥的几家影院开始,这比该片在Netflix平台官方上映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该片将在11月29日和12月7日在伦敦等更多顶级市场增加额外的有限场次放映,并且一旦12月14日在Netflix平台全球推出后,该片预计将在20个国家播出。
《罗马》
早期的放映比卡隆预计的更加情绪化。“这很奇怪,人们会站起来拥抱你,哭泣着。”他说:“但他们为自己的记忆而哭泣。”然而,对于他来说,正是在墨西哥城的那个不愉快的日子,当他离开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电影中被束缚了多少。他一直专注于重新创造童年工程的挑战——让每一个元素都正确——但他已经忘记了他为什么要制作这部电影。“那是对我内心发生的事情的觉醒,因为在那之前,我只是痴迷于细节。”他说。
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卡隆拍摄了父亲走出家门的场景。他一直在和演员讨论如何接近那个时刻。“我说:‘当你的家人和你谈话时,你感到窒息。’”卡隆回忆道:“‘但是当你上车时,你开始呼吸,当车开走的时候,你才第一次真正痛苦地呼吸。’就在那时候,我意识到我正在指导我父亲离开的场景。我总是带着自己的判断来看待那个时刻。我一直因为离开而审判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停下来思考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