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张阅

《妈妈咪呀》的故事要从阿巴合唱团（ABBA）开始说，这是一支由两对夫妻组成的瑞典乐队，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欧洲极红，当然，随着年月流逝，阿巴变成歌曲创作者班尼·安德森、比约恩·奥瓦尔斯与两位前妻的乐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继续合作一段时间，继续做流行音乐的排行榜霸主。仔细听完ABBA所有专辑和单曲，我发现《妈妈咪呀》和续集《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串联的是阿巴整个职业生涯的金曲，有些在第一部里用得太随意的歌，在续集里会“再次出发”。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海报

《妈妈咪呀》是最有影响力的jukebox音乐剧，整部剧作都围绕阿巴的歌曲创作。我观看《妈妈咪呀》两部电影版时，留意阿巴的歌词，感觉每首歌不只细腻地深入了人类各种情感，而且本身就具有叙事性，很有故事张力。看完这两部电影，我记住了这些当年听得心不在焉于是过耳即忘的歌曲，歌声响起，相关场景、情节、人物情绪历历在目。

如果你也有这种体验，就能理解朱迪·克莱默当年听过他们那首“The Winner Takes It All”之后，突开脑洞，认定阿巴的流行歌曲具有做成戏剧的潜力。早在1983年，她就认识了当时正与蒂姆·莱斯合作《棋王》（Chess）的安德森和奥瓦尔斯，但他们兴味索然，此事暂时搁浅，但她显然没死心。1997年，她请凯瑟琳·约翰逊为《妈妈咪呀》写了本书，做了编剧，再后来，克莱默不只构思和制作了这部音乐剧，而且成为电影版续集《妈妈咪呀：再次出发》的制作人之一，凯瑟琳·约翰逊也顺理成章地参与构思这部续集电影。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剧照

如果只是粉丝向歌曲精选杂烩，那这部剧连同两部电影都不会取得那么大的成功。事情发生在希腊的某个小岛，大片平静的蓝色海、灿烂阳光还有迷离白云构成的世界已然梦幻，人住进模仿自然的蓝白色调民宿旅馆，就像暂时走进世外桃源。女主角唐娜和她女儿苏菲就是在这里开民宿的两位独立女性。讲真，因为环境氛围，电影其实比原版音乐剧更吸引人，演员也因精心剪辑而在更开放的空间里上串下跳。

两部故事都以一件大事为中心，第一部是苏菲的婚礼，她以此为契机寻找生父，第二部是苏菲完成唐娜的遗愿，把民宿翻新为酒店，在等待开幕仪式的过程中，她做好初为人母的心理建设。尽管两部都符合后世约定俗成的古希腊戏剧“三一律”规则，但故事却有很多年的跨度，涉及到三代人的生活、情感的经历。两部戏是一个整体，在第一部里蕴含了第二部的部分内容，即唐娜年轻时、即20世纪70年代的故事，所谓前传。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剧照

这里有友情。苏菲有两位好闺蜜，她妈妈唐娜也有两位好了二十多年的闺蜜，谭雅和罗茜，她们性格迥异却默契知心，一唱一和，十分有戏。唐娜健在时，她们是她最好的乐队伙伴，也是参与教育苏菲的阿姨，唐娜不在了，她们便充当起长辈母亲的角色，陪她度过生命里微妙的女人成长阶段，虽以传统俗见论，苏菲的三位妈妈都不太靠谱。

罗茜是美食作家，也是美食节目主持人，因为长期独身，她把自己比作孤狼——这就能解释她为何对同为孤狼的比尔情有独钟，续集里揭示，年轻时她第一眼就疯狂爱上这个瑞典男人，但她还是鼓励失恋的朋友唐娜去跟比尔约会。女人对爱情目标有独占欲，但她不是塑料姐妹花。尽管她打扮中性，却有很强的女性敏感，很有同理心，以美食疗伤，疗着疗着就成了专家，非常可爱。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剧照

谭雅是那种非常在意自己外型的美丽女人，当过两次寡妇，续集里看出她在新十年里又结婚离婚一次，但她从未失去追逐新爱情的热情，也保持着有的放矢、不卑不亢的御姐范儿，魅力十足。观看《妈妈咪呀》的时候，我一直在猜想，“Does You Mother Know”这支讲述成年男人拒绝对他投怀送抱的小女孩的俏皮歌，会用在什么地方，过去它曾在《憨豆特工》里被憨豆先生演绎得妙趣横生。结果它竟然是被谭雅用来拒绝小男孩的求爱，她对男孩一顿规劝、调笑之后，故事添上一处既丰富故事空间又丰富其情感层面的闲笔。

这里有爱情。就像莎士比亚喜剧那种人人都有个好归宿的欢喜模式，大故事里有好几对恋人终成眷属。透过这些关系，我们看到的是对人类不同爱情模式的讨论，核心价值是自由和宽宏，在此二者基础上，真爱才成为一种可以选择的可能。唐娜在短时间内遇到三个哈利、比尔、山姆，看起来像快餐爱情，但是三种不同的爱。唐娜的青春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是个年轻人通过各种方式探索、认识自我的时代。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剧照

一天之内，唐娜帮哈利破了处，但她选择暂时不被任何关系束缚她奔赴未知世界的脚步，尤其是她已预感到自己终极命运在希腊。很多年后，大家知道当年哈利的性取向还有待开发，看起来古板木讷的他独身多年，唐娜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还有另一种意思。

拥有一艘小船的比尔跟唐娜一样自由随性，无拘无束，这是他们彼此吸引的基点，但要发展一段严肃长久的恋爱关系，比尔并非良配，这不妨碍失恋中的唐娜以他疗伤，她不错过及时行乐的机会，重拾了心情。

如果山姆像哈利那么急迫，或者像比尔那么浮浪，唐娜不会深深爱上他。山姆像哈利、唐娜一样要寻找自己的未来之路，他的工作、婚事都已被长辈决定好了，迷茫之际遇到精力多到仿佛要涌出肉身的唐娜，缺乏主见但很温柔的人需要一个意志坚定的伴侣点燃内心的勇气之火。可惜阴差阳错，这就是无数人的人生。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剧照

以现今西方观点看，在进入一段严肃、长期的亲密关系之前，同时有几名约会对象，最终选择最合适的爱人，已是常见模式。但对中国人而言并非如此，可当观众入了戏，体会具体生命的状态，他们就不太会用三观成见去评判唐娜的三段情，而是像她的姐妹花和希腊大妈那样关心她的情感哀愁以及作为年轻单亲妈妈的生活。她没有用身孕来要挟任何一个男人，以求传统婚姻和稳定日子，而是又当爹又当妈，从身无分文的少女开始独立拉扯大孩子，放到今天她也相当有胆识。

这里有亲情。母女连心，但母亲要放手让孩子决定自己的人生，完成循环，成为新的母亲或父亲。唐娜的母亲，终极摇滚辣妹露比是缺席的，尽管缺席也给了她四海为家的自由。唐娜在牛津大学毕业时，老师请她做演讲，认定她会成就大事，但对人类而言，大事业不是改天换地，飞黄腾达，而是拥有美丽、丰富的人生，对于唐娜来说，独自坚强、乐观地养育好女儿，培养她的独立人格，就是大事业。

正是有开放的家庭教育，苏菲才能做出决定，不与爱人过早成婚，先携手去看世界。三个爸爸和三个妈妈对一个女儿的亲情关系，通向一种温暖的普遍的爱。露比最终的回归，不易获得孙女的原谅，但因为后者不由自主地喜欢她，她也获得宽恕。宽恕，就是身不由己的爱，罗茜也如此温柔地重新接受比尔。人类的感情是微妙的，走进爱里，放下自尊，反倒可能更轻松愉快。

《妈妈咪呀2：再次出发》剧照

透过这些剧情，歌曲有了韵味，露比重遇昔日恋人，彼此治愈，这令人感叹人再晚都可能遇到爱情，他们唱起“‘Fernando”，我们就能明白他们曾经的革命生死恋。饰演露比的雪儿说：“我过去听ABBA时，虽然我很喜欢他们的音乐，但我从未深究过歌。我不了解‘Fernando’，直到我自己开始演唱它，我才意识到这首歌有多恰如其分，感人肺腑……ABBA知道如何用歌曲叙述故事。”

两位创作者也会将歌词改编得适应剧情，正如前面提到谭雅唱的婉拒歌，“Lay All Your Love On Me”本是女人对男人唱的充满嫉妒的情歌，结果成了未婚夫斯盖对苏菲倾诉衷情的歌。两位还几乎重写了《我一直在等你》的歌词，使之能诠释母女之间的爱意与身份循环。

阿巴早年名曲“Waterloo”在第一部只是安可曲，续集对它大肆发挥。哈利在巴黎餐厅用这首歌向唐娜热情求爱，整场欢腾。“Dancing Queen”本是女孩热曲，续集却让男人们排演出欢乐心情，将故事推向酒店开幕派对的高潮。我喜欢最新的“Mamma Mia”，由年轻版唐娜的扮演者莉莉詹姆斯略带爵士味的嗓音开场，年轻版“放电女孩”谭雅及罗茜随之激活失恋唐娜的青春活力。其实，她只是面对了自己“即便你伤害了我，我再也无法跟你在一起，但我依然爱着你”这份心意。失恋者的守护天使们，明白这份心意，才能真正帮到你们关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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