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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天完成剧本，9天完成拍摄，获得了去年第11届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两项大奖。今年2月拿下了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金虎奖，前不久入围了台北电影节“最佳新导演奖”。
抱着好奇的心情，我去看了这部听名字就让人不开心的电影：《北方一片苍茫》。
电影《北方一片苍茫》讲述死了三任丈夫的寡妇王二好，在最后一任丈夫大勇子意外丧命后，与丈夫的聋哑弟弟小石头寻找住处，在一系列巧合下通过装神弄鬼惩恶扬善的故事。
王二好是村里唯一一个穿胸罩的女人，这意味着王二好是文明和现代生活的化身。
村里别的女人在牛棚里发现了胸罩，便拿着它来找二好，指认二好和其丈夫搞在了一起，二好百口难辩，村里肯定还有别的为数不多的女人穿了胸罩，但无人知晓，这才把帽子扣到了二好身上，二好被打了一枪。
乡村生活的法则之一：入乡随俗。
风俗，是人人心知肚明却不说破的隐性力量，村民在做别的事情上可能窝里斗，但在维护风俗习惯上，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你若是敢特立独行，就像孙悟空大闹天空违反了天条，人人得而诛之。
大家都是野蛮未开化，村里的女人都不穿胸罩，你王二好敢明目张胆地穿，那就等着被修理吧。
因为她们当年就被这样修理过，于是变得温顺服帖，她们为遵守村里的风俗和道德日复一日地压抑着，最看不惯别人这样放肆舒展地活。
想要文明同时还善良，这两者让二好命运艰辛，要是不想被这些人找茬，就得入乡随俗，变得粗野，不修边幅，哪怕是装。
现代化和城市进程冲击着乡村生活，金钱的力量变大，可乡村就是这样，外来的冲击改变不了它的结构，传统道德的力量、对鬼神的工具性信仰处在话语权顶端，一穷二白的神婆照样可以击败村里最有钱的土豪。
如果说入乡随俗只是基本的乡村生存策略，那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乡村的较高生存策略了。
会算命的聋四爷给二好的判词是：“普渡众生苦，仙女下凡尘”，加上骑摩托车的男人穿着羽毛以及多次出现的碎裂明镜，这个村都像极了《红楼梦》世界里的农村一角。
故事的两次转折都与神力有关，一次是村民相信神，一次是村民推翻神。
二好和石头没有地方住，在寻求帮助中饱受欺凌，村长趁机想占二好便宜，二好说自己是寡妇，已经克死了三人丈夫：“谁要是跟我睡上一觉，准会倒霉一整年。”
村长：“总是拿宿命论那一套吓唬谁呢。”
他们是不相信的，因为相信对于他们没有实际用处。
但在一些巧合下，二好“治”好了瘫痪在床的聋四爷，通过扇耳光治好了被丈夫索命的发小的落枕，将前任小姑子肚子里B超显示性别为女的婴儿“换”成了男孩，二好被奉为活神仙，开始了跳大神之路，一家一家地解决问题。
二好不同意村民炸山开掘金矿，阻挡了村民的利益，于是村长叫人拿百家尿泼她，要废去二好的法力。
结果金矿是假的，利欲熏心的村民在炸矿中被埋，这些人的家属又来求二好施法，二好说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张平安符，其实是小石头上次玩的定身符，家属们在争抢平安符中被定住……
相信二好让村民得到了实际利益，缓解了心理压力，他们纷纷来求二好，表现自己的信仰和虔诚；当二好阻挡了他们的利益时，他们连神仙也不怕了，遇佛杀佛。
就像《西游记》里，佛道两家的法力如此神通广大，何不依靠法力治三界？
因为再无边的法力，也挡不住人心的险恶，所以才需要唐僧求取真经，以普渡众生。
《西游记》将戏言寓诸幻笔，使神魔皆有人情世故，以神魔小说的形式针砭时弊。
影片原名叫《小寡妇成仙记》，一个充满民俗味儿的俏皮名字，同样通过小寡妇装神弄鬼针砭时弊。
电影的主题是“仙”，结构是“从相信到不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村民们的表现刻画得很有意思。
在村民相信的过程中，二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迷信来矫正村民的行为，惩恶扬善。可到了后来，其人之术也不好使了，王二好发现不论怎么做都拯救不了这群人，也改变不了这个村，因为他们除了本能地活着，什么都不相信。
某一阶段，这些人为什么相信王二好，愿意按照她说的做呢？
因为村民得到了好处，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仰，只是把对二好的“信仰”当成了工具，阴差阳错之下，二好的指点迷津帮助他们解决了病痛或实现了自身利益。
“跳大神”的二好起到的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角色，做了亏心事的人内心是恐惧的，担心鬼魂索命或者种种报应，二好在一些迷信仪式下疏导了村民积攒的心理问题。
二好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村民的心理医生，通过封建迷信的手段来安慰他们，引导他们虔诚地做好事。
影片并未过多讨论鬼神是否存在，人是否真的能通灵的合理性，只是呈现了亦幻亦真的一些画面：
影片中二好看见了死去的丈夫大勇子出现在坏人的肩膀上；看见了雪地里的野狐；看见了被亲戚性侵死去的小女孩，和她对话，小女孩问她能不能把刚才跳的东西再给她跳一遍？
二好之前在埋怨：为何自己的男人外表看起来刚强，却总是丢下自己的女人受苦？
小女孩告诉二好，二好的前任丈夫并不是因为二好流产想不开而自杀，而是为了给二好去摘野山梨，掉进井里意外死亡的。
二好也终于解开了心结，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二好和石头找不到住的地方，只能睡在车上，石头说不想待着这儿了，二好问他想去哪儿，石头说一路往南开，去南方，可最终二好的车也没开出这个村庄。
冬天的乡村，白雪、枯树、昏鸦，田野和房屋一片凋敝，凛冽的北风和刺骨的寒冷，人们靠焚烧玉米秸杆取暖，到处是浓烟和残渣。
寡妇面对流言蜚语，村里男人趁机吃豆腐，重男轻女，打骂妇女，卖女儿，瘫痪老人无人照看，留守女孩被熟人强奸怀孕、跳井自杀，奸诈虚伪的村长……
以上，就是北方的农村，穷困、凋敝、刁民占上风，弱者像刍狗一样地活着，含垢忍辱。
北方一片苍茫，苍茫既指北方农村混沌粗粝的状态，也指好的坏的都被寒冷的天气隔绝、被大雪掩埋，从高空俯瞰，最终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在简陋的片尾曲中，伴随着“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那小村外；有千言和万语呀，都不要说出来……情郎哥你的路是千山万水；小妹妹我总是今生不再来呀！”王二好走进了忏悔室，随后小屋冒起了浓烟。
影片终场，画面变成了彩色：小男孩、猫和绿色植物在古朴干净的窗台前，田园的生机清新扑面而来。
电影给出解决办法了吗？没有，它直接由“坏的”直接蹦到了“好的”，想不明白的事情，解决不了的问题，似乎只要蹦过去就好了，等冬天过去，等北风停息，往事如烟。
该片的角度很好，通过迷信探讨如何解决农村人的心理问题，将更为现实的人性阴暗面以冷漠疏离的方式呈现出来，留给观众思考。
【文/王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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