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沐浴之王》被指侵权,易小星“强势”反击,他只跟命运打
和解,是电影也是易小星生命中的重要主题。
作者 | 连然
01 | “沐浴文化源远流长”
易小星的新电影上热搜了,在正式上映的第一天。据韩媒报道,韩国望月人公司声称《沐浴之王》非法制作和侵害著作权,易小星在微博上回复称,“我们的故事和韩国漫画毫无关联……原创作品,谢绝碰瓷捣乱”,并摆出态度:奉陪任何法律上的行动,但不参与口水仗。
在前两天的首映后,主演彭昱畅对观众喊话,“你们的支持,是叫兽重返电影圈的力量!”在处女作《万万没想到》大电影过去5年后,叫兽易小星再次出山了。
从左至右:易小星、彭昱畅、乔杉
这是一个关于搓澡的故事。灵感要追溯到十一二年前,那时易小星在山西晋城做工程,第一次去搓澡,是带他的师父请他去的。“好像之前师父因为什么事骂了我一次,把我批评了一顿。但他后来发现那个事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可能觉得我有点委屈。所以他请我去搓个澡,让搓澡工给我按摩一下,放松一下”。
在这之前,他一个湖南人,从没进过澡堂,是在参加工作之后,身边有一些北方朋友跟他说搓澡很舒服,没有搓过澡就像没有洗过澡一样,是个脏人……
进澡堂之前他进行了番思想斗争,“一定要去吗?自己在浴室里自己洗一下,冲个凉不就挺好了嘛” ,但师父喊他,他还是去了,“第一次进澡堂,还是跟自己平常特别严肃的一个领导进澡堂子,感觉特别诡异。几十个赤身裸体大汉站在你面前那种感觉是很可怕的,很崩溃。”
不过一旦泡进池子里面,其实心理负担就都卸下来了。在澡堂里,不管贫富贵贱,脱了衣服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两人赤诚相待,搓澡的时候泡在池子里,说话也轻松随意了不少。“也没有刻意去聊之前那个事情,男人之间不讲那么透嘛,他反正也跟我讲一些道理,大概意思我也知道,也确实从那之后,更加爱我师父了,挡酒之类的更加灵活了……会觉得师父可能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也不是那么严肃,会像一个朋友,或者一个亲人一样。”
灵感变成故事是在2018年,易小星看到微博上有很多人在热烈讨论南方人第一次进澡堂子会是怎么样,自己当年第一次进澡堂的感觉又浮上脑门,真的经历过搓澡一整套流程下来,包括搓澡工师傅给人的按摩,搓洗的过程之后就会发现,为什么搓澡在北方受欢迎,它是有原因的。
“这个事情本身很有人情味,首先,你跟同伴一起去,会有社交的属性;然后搓澡工师傅可能会跟你聊天,他有点像是澡堂里的心理医生这种感觉,满足交流的需求;再一个,整个环境比较温暖,并没有之前所理解的那种特别闷湿、潮热的不适感,北方的澡堂那种暖的感觉是包裹你的,甚至可能让你有一种回到羊水的感觉,你泡在池子的时候会觉得真的有回到婴儿那种放松感,心理压力跟负担全部卸下,很舒服。”
除了人情味跟温情感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趣味。很多北方朋友在跟易小星聊天的时候会说,澡堂子里边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沈南就跟他说过,以前小时候在澡堂子的时候,搓澡工力气特别大,自己在那死扛不吭声,“东北男人绝不认输”,结果第二天发现自己胎记被搓掉了,这个情节他也放在了电影里,这些事情本身有很多趣味,而且这些趣味是属于真实生活里的趣味,易小星觉得挺适合做一个喜剧片。
但喜剧需要反差。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做了一个富二代失忆变搓澡工的故事。天天待在潮湿环境中的搓澡工,不光得卖力气,还得讲技巧,还得有心理医生那种修养,关键是挣的也不多,“这么一个卑微的职业,要形成一个反差的话会是什么呢?如果是一个富二代失忆了去当一个搓澡工,一个瞧不起小人物的人,去当搓澡工,应该会蛮好笑的。”
他接着做起了研究,发现中国的沐浴文化,搓澡文化是挺有讲究的,挺源远流长的,并不是一件普通消费的事情,“它是有师承,有流派,有很多细节在里面,是一个很讲手上功夫的一个工种,而且是自古有之,就像茶文化、酒文化,功夫文化一样,沐浴文化是一个源远流长的,能够有电影质感的东西。”
其实很早之前国内就有拍在过澡堂的电影,1999年,第六代导演张扬的《洗澡》上映,拿下了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不过,那是一部以小人物折射社会变迁的电影,在影片结尾,澡堂最终成为了废墟。
02 | “这是我拍的吗?”
今年10月25号,易小星转发了官博祝彭昱畅生日快乐的微博,粉丝才知道他不声不响地拍了部电影。做大纲到最后剪辑,花了18个月,拍摄用了66天。很多人在问他,“叫兽,我可以带我孩子一起去看吗?”“这是一个合家欢电影,您大可放心带着孩子一起来看。”
他在电影中想要表达的主题是和解——两个不同阶级、不同出身、不同性格的人,因为同样的孤独而产生和解的故事。和解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主题之一,但他其实是很难和自己达成和解的人,甚至对自己比较苛刻,如果别人跟他合作出现什么问题,他不太会责备别人,反而会很容易责备自己,“我永远第一个想是不是我哪出现问题了,所以有时候心里事情会比较多,压力会比较大。就是讨好型人格吧。”
人性格的形成跟原生家庭有关系,“我父亲小时候永远跟我说你不够好,你不够优秀,你看别人家孩子怎么样,我做出一个什么事情,他永远都会第一时间跳出来说我不行。我妈也是特别强势的人,也是从小对我做出的任何成绩都是不认可的,所以从小我就有那种讨好型的人格在”,但他又觉得,从一个积极的方面来讲,正是这个讨好型人格决定了他为什么要做喜剧,“因为我想看到别人笑”。
“你知道当时我第一部电影出来,谁第一个打电话过来说,听说你拍了个烂片?是我爸”,当时易小星正处于被口碑所困扰的阶段,来自父亲的那句“烂片”,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后来,直到现在,他跟父亲也没和解,没和解的原因是因为不需要和解,“不需要就是,他再怎么说我也不在意了,我理解他了。以至于以前发生的事情对我造成的伤害也不在意了。但我们也没有特意去走一个什么程序,我爸也没跟我道歉,他以后可能还是会继续像以前那样……但是我不在意了。”
理解的建立大概与易小星自己在这些年成为父亲有很大关系。当他自己要教育小孩时,他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人格这个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他的父母是,他也是。所以他也没有硬要逼自己从讨好型人格变成别的样子,“人格虽然不可改变,但是能意识到它的存在就是好事,你尽量减轻他的负面影响,去发挥他的正面影响,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还有一种可能,“在路演的时候我见到观众特别开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想见到我的观众所以我去拍个电影,这样我才能去见到他们,这好像也挺浪漫的。”
他的观众们看到了电影,给了他回应。在成都路演的时候,有一个女博士站起来发言,说自己很早就是易小星的粉丝,一路读博读到现在第一次见到易小星真人,看完《沐浴之王》之后,她很直白地说,叫兽,你这个片子比上一部电影进步太大了。她还专门发一条微博说,上一片子确实有点失望,觉得叫兽拍长片没有想象中的好,但是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她特别满意,她觉得进步特别大。
这是一种回应,还有一种回应让易小星感到伤感,那是个从《万万没想到》时代跟过来的粉丝,现在也在圈内,他看完电影之后,跟易小星说,“叫兽恭喜你拍了这部好电影,我特别为你高兴,但是又特别难过,特别难过的点就是,我觉得这不像叫兽的电影,我希望你以后还是能拍属于叫兽的电影。这个好电影其他人也能拍出来,但这不是属于我那个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叫兽拍出来的东西。”听到这个的时候,易小星心里又难过了一下,但是先拍着再说吧,先拍着合格的电影出来再说,以后再说好不好吧。
其实这种情绪在他第一次看完整剪辑的时候就有了,“我真的恍惚一下,我看到片子就想,这是我拍的吗?我都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我拍的,就会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确实出现了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好还是坏。也有可能是说,当创作者往那个目的去走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出现这种状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拍出这么个戏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易小星摆摆脑袋。
他说他伤感,“我会挺难过的,我会觉得自己没了,好像叫兽没了。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只在意这是不是一个好电影,我自己可能还残存一点意识,就是这是不是我的作品,可能还是爱自己的那种心理在作祟吧。但是我安慰自己,何尝又不是一种重生呢,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是的,他自己看都不像自己拍的,个人的风格在电影没有凸显,没有能够让大家一眼能够认出来是易小星导演的作品。但是话又说回来,《沐浴之王》确实更加类型化,确实更加拥抱大众观众了。“我觉得路得一步一步走,尤其对于我这种非天才型的创作者来说,风格的完善形成可能还是需要时间的,可能40岁甚至到50岁都有可能,只要往前走,就总有到达目的的一天。”他今年,36岁了。
他拍商业片,商业片就是给大众看的,越好的商业片就越吸引更多的观众。不过,越好的商业片跟越强烈的导演风格之间,其实是有有冲突的,“有的导演运气好,他自己的风格本身就是跟大众的高级审美正好是贴着的,比如卡梅隆的电影,首先对于大众来说没有门槛,但是大众又会觉得它很高级。它既是一个大众能接受的商品,同时也是一个艺术品,这是所有创作者都在追求的最高境界,但这个有时候也要天分。”
他希望这部电影能够在口碑跟票房之中取得一个平衡,既让大家觉得易小星是合格的电影导演,同时也能够盈利,这会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只要这部电影能够盈利,他的下一部就会延续现在的方向继续稳健地往前走。
03 | “也没有什么好遗憾”
从现在往前推5年。2015年,《万万没想到》大电影在贺岁档上映,易小星辗转多地路演推广,在粉丝场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乐观,但大范围的口碑崩塌把他连同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彻底击倒。现在看来,易小星个人的电影能力被视频网站的IP放大和加速,在理论的路径上遇到了现实的挫折。从很低的地方地步走到很高的位置再往下落,滋味不好受。
但那是他最爱的一部电影。“那是我第一个孩子,我以后拍出再好的电影、再好的作品,《万万没想到》这部电影永远是我个人最爱的一部电影,因为那个时候,拍那个电影的我有最青涩的状态,最原始最没有雕琢的状态,里面寄托了我最原始的初心,特别朴素,那种状态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这是一种怀念。他人生中所有最重要的创作上的朋友都在那部电影里,白客、刘循子墨…… 电影也是一段欢乐时光的总结,是他人生中创作最自由、最无拘无束、最受认可状态的总结。“我人生可能最红的可能就是那几年,走到哪还能签售,还能在微博上面动不动一呼百应,那个时候都还没有水军什么东西,随便发个微博就几万转发,就是鲜衣怒马那种状态,你知道吧?”
青春的朋友再次相聚,沧桑。再凑在一起拍东西的时候,易小星感觉时光一下就没了,5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能理解这些变化,“感情其实还是在的,但确实感情不能维系所有,最终的时候你还是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家合作才会更加顺利。”
怀念仅仅是作为怀念存在。易小星不是一个喜欢遗憾过往的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人生走出的每一条路,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即便去弥补了以前的遗憾,也不知道未来导向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也许会出现一个很糟的结果也说不定。
“我当时要是选择了导演系,选择去读文科,而不是读理工科,那我现在就一定能成为一个更好的文艺人士或者是导演吗?理论上说有可能,因为我更早的接触到了专业领域,但是也有可能我的人生会变的一塌糊涂。对我来说没什么遗憾,因为做出每一步选择都导到这一个结果,这个结果未必是坏的结果,好的结果不敢想。”
所以5年来,他一步步完成更新。他知道自己还是喜欢电影的,还是很喜欢把欢笑带给观众,喜剧会始终是他未来几十年重要的发展方向。
当然,先得从打击当中缓过劲儿来,他用了大概半年的时间。“人要进步只有一条路就是学习,如果我不够好一定是我学得不够,那就去找那个提升自己的途径就好了,到底是看书看少了还是看片看少了,还是人脉不够,这一切都是综合元素,去找原因,找原因然后再去解决它。”
他是工科生。工科生的思维就是找到问题然后解决它。所有的事情一定都会有根源的矛盾或者根源的问题,那么要做的就是去找到这个问题的核心问题然后解决它。
易小星后来意识到,之前在做《万万没想到》系列短剧时,自己对于喜剧文本是缺乏系统性认知的,是凭自己的灵气,灵感在做而已。但是人的个体认知有时是会与观众的群体认知相悖、不在同一频道的。
在2018年又做《万能图书馆》时,虽然当时不具备拍电影的条件,但他完成了跟观众互相理解的过程,他开始去探索观众为什么会发笑,为什么会觉得快乐,正是在这些探索出的原理上,加上感性认知,他才有勇气开始做下一部电影。
喜剧已经改朝换代,过去也许不真实的、悬浮的喜剧也受欢迎,但是在现在的观众认知中,他们首先得相信创作者的世界观,然后才会相信当中的表演,相信角色,然后才会因为出现的各种好笑的行为而做出欢乐的反馈,所以在做《沐浴之王》时,他着重在真实度上做了一些打基础、加牢固的东西,更强调真实感,更努力地在让观众相信电影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事情都发生在两个真实的人之间,根基就在于他找到了自己自己内心最相信、最认同的情感——男人之间的友情,兄弟情。
也是在拍完《万能图书馆》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创作上的局限,知道了自己的天花板是被什么决定,“如果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就注定无法获得更多的观众,因为你只了解你自己,你只爱你自己,你不爱观众,那当然,你不去拥抱观众,观众就不会来拥抱你,这个说法现在看起来未必是对的,但至少来说,我如果想要更长一点的创作寿命的话,可能最终也是得拥抱这个世界的。”
后来易小星想开了。想开也不是妥协,是他想再拍更多的片子,他想既保留自己的风格,又能够拥抱更多的观众,所谓雅俗共赏。这是在他看来最好的境界,最美好的感觉。在前往这个目标的过程当中,可能在会出现风格好像有所丧失,似乎在向市场妥协的阶段,但路总得一步步走。
04 | “电影太美好了”
《沐浴之王》是他的第二部电影,在易小星拍短视频拍短剧的时候,很多人在做电影。现在全社会对短视频趋之若鹜,他拍院线电影。易小星说,“人要看自己努力,也要看时代大势所趋,有些潮流你能赶,有一些潮流你是赶不上的,不是每个潮流都属于你。短视频现在的机会不属于我,我现在喜欢的是电影。”
前些天,华纳兄弟宣布其2021年北美上映的全部17部电影将在院线上映当天同步登陆HBO Max(流媒体),取消院线窗口期。电影在院线跟网络之间的壁被打破了,行业正在发生剧变,一旦一个行业在发生剧变的时候,可能就是机会到来的时候。
而短视频现在已经是红海,当它还是是蓝海时,易小星没往进走,他知道自己赶不上那个潮流,网红和短视频的红属于更年轻的人。他已经不是这一代年轻人的思路了,“我赶不上他们,我没必要。”
易小星说自己爱电影,如果要形容这种爱,那就是不管经历多少困难,一定要拍个电影的感觉。在受了那么多打击后,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不只是来自于观众的期待,想让更多观众开心的那份心,也来自于电影本身的美好。
跟他同期的大鹏,也是对电影不放手。大鹏从2012年的现象级网剧《屌丝男士》开始有了声名,后来拍了口碑差票房高的《煎饼侠》,豆瓣评分5.8,票房11.51亿,再后来有了中规中矩的《缝纫机乐队》,豆瓣评分上升到6.6,票房却只有4.56亿,再到2018年,他执导的短片《吉祥如意》获得了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奖,金鸡展映颇多好评,下个月就要上映了,上映见真章。
另一个在2009年创作过现象级网剧《嘻哈四重奏》的导演卢正雨,则在2017年的电影《绝世高手》反响低迷之后少有声响。今年2月,他在微博上预告了新网剧《大侠卢小鱼之夕阳红战队》,至今尚未上线。他的经历或许也说明,做短剧和做电影之间,是有鸿沟的。
易小星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被电影震撼到是在大概7、8岁时,在大礼堂看到张艺谋的那部《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里面有一场戏是黑帮大战过后一地血水,那个画面、那个镜头当时就震撼到了我,一直记到现在,我觉得太美了那个画面,还有风吹芦苇荡……整个画面为什么会这么美,这个东西投射在大荧幕上为什么会这么美,那种美一直影响到我现在。”
电影今天上映了。成不成功很快见分晓。问易小星,他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成功,他迅速地否认,不算,太不算了。他对成功的标准是,没有压力。“人可能在一生当中,会经历过好几个,或者很多个成功的时刻,在那一时刻你觉得没有压力,那个时候你就是成功的,但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失败的。”
他拍这部电影的压力还是挺大的,毕竟投资比上一部多,热度比上一部差,电影大盘又比那时候低很多。最近票房最高的电影是《除暴》,22天已经过5.1亿,《沐浴之王》之后的票房能不能打过它?“我不跟他们打,不在一个档期不跟他们打。我只跟命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