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淞可
编丨谢喆
淞可看侯麦专题
在1989年拍完《春天的故事》之后,侯麦于1991年先拍了《冬天的故事》。继承“人间四季”的上一部,侯麦依然把视点放在女性的身上,可以说《冬天的故事》更加女性电影了,他帮助一个女性实现了美好的爱情童话,让剧中的女主菲丽茜喜极而泣。作为一个男性观众,我甚至觉得遭到了侯麦的戏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女性心理特点的刻画入木三分。看到有的评论说菲丽茜根本不知道她要什么,最后也不会得到幸福。
当然,导演在结尾处的戛然而止也是要留给观众多种诸如此类的想象,但这种留白又非同寻常,在有限的虚构故事中菲丽茜毕竟得到了女性的梦寐以求,真正的男性观众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再为之唠叨了。
看侯麦的电影一定要记住剧中人物的名字,一定要清楚他们的职业或是身份,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也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进入人物,体会他们的处境和心理,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你就会觉得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好像和自己有关。
在法国电影学家米歇尔·塞尔索的《埃里克·侯麦》一书中曾有关于新浪潮电影中人物的论述:“在夏布罗尔影片中人物的象征意义(他们是融入社会的)和特吕弗影片中人物的理想意义之间,侯麦影片中的人物好像只是某种社会游戏的主角。”这句话在《冬天的故事》中让我感受更深,他们是游戏的主角,充满生活的复杂性,不代表任何一个大阶级、任何一个大艺术家,他们不是现代性的典型男女也不融入任何一个时代或社会的背景,他们只是生活的状态,人的状态。你可以说菲丽茜是在游戏人间,但也可以说这就是事实,存在即事实。
《冬天的故事》讲述的是菲丽茜和她的三个男人,一个是五年前海边邂逅的“水手”查理;一个是后来遇到的才华横溢的图书管理员路易;一个是她在理发店的老板马桑。这三个男人之间菲丽茜坚定与查理的短暂相处即是真爱,而与另外两个各有情感也不算逢场作戏。如果单独这么去讲剧情菲丽茜差不多会被现在人定义为“婊”,但这样就很不走心了,你若站在菲丽茜的角度、从她的心理来看,会发现女性美丽心灵的强大,让男人显得如此笨拙与渺小,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看完《冬天的故事》后有种被侯麦骂了的感觉。
我可能天生就有一种弱者的代入感,也可能是人本心的对弱者的同情,也是因为影片中侯麦着墨较多的一个人物便是路易,由此我对路易这个角色有着说不出的感受。(当然,我这里对路易就是弱者的定义很不准确,有着直男思维在里面。)若说影片中的四个人物最稳定的就是路易了,他代表着知识分子的形象,是一个“遵循书本”的知识分子,因为有“书”作依赖所以他的思想和行动必然是沉着淡定的外化。而最不稳定的则是菲丽茜,她是一个聪慧漂亮的理发店姑娘,她的三个男人有着不同的身份和阶层,她可以与路易争辩也可以与马桑做爱,心里还想念着五年前的查理,毕竟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最稳定的和最不稳定的总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菲丽茜这样评价路易:“你没有书活不了,我说我爱你,你也一定要看书里有没有这样写,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鸿沟。”男女之间产生鸿沟要怎样填补呢?必定有一方会做出让步,路易爱上一个单亲妈妈必然是要付出代价,他对菲丽茜的爱是自我的部分牺牲,因此他的行动和想法会随着菲丽茜的变化而改变。这并非是迁就,我想有着知识分子自带的傲气劲的路易会说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就像在菲丽茜准备和路易坦白,她要与马桑去讷韦尔开始新生活的那天晚上。菲丽茜不知路易家里还有他的两个朋友,从他们的对话上看这显然是知识分子之间的谈话,形而上且乌托邦。菲丽茜倚在门的一边,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好像心里默默地想“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鸿沟。”路易看见了菲丽茜,急忙停下对话迎了上去,并试图让菲丽茜也加入进来。其中一个朋友问菲丽茜:“你看过《漫长的旅行》吗?”菲丽茜很干脆地答:“没有。”路易马上补充道:“我很久以前看的了,不过都忘了。”其中那位女性朋友惊讶地:“你没忘啊,刚才我们还在讨论。”很显然路易想和菲丽茜站在一边。
在影片后半段,菲丽茜因为受不了马桑,又回到了巴黎,当再次和路易一起游玩时也有类似的情境。路易是教徒,菲丽茜不信教义,路易为了与菲丽茜同行也可以不去做礼拜,菲丽茜则很直意,认为路易没必要为自己牺牲信仰,于是两人分开行动。
侯麦的电影结构总是很简单,因为有很长的镜头都在交代人物之间的对话,所以其影片有着古典主义的结构和新浪潮的内容形式。在《冬天的故事》中有很多跳切的使用,在影片开场,是类似一种家庭录像纪念集式的影像展现,菲丽茜和查理简单快乐的玩乐场景被记录在一起,片段呈现,伴随传达着幸福感的钢琴曲。在后半段与路易游玩的场景也是这种跳切的方式,但并没有配以欢快的音乐。
可以跳切但不可以省略,侯麦一定要表现这些生活的片段,没有这些片段观众也可以想象,甚至也不重要,但侯麦一定要尽可能地告诉观众生活是复杂的,是丰富的,同时也证明着他的镜头不只是用来讲对白,也是叙事。他的电影只是古典主义外表下的现代性叙事,更具真实感。
因为菲丽茜的疏忽(留错了地址)一直没有收到查理的来信,但她并没有放弃信念,依然等待他的出现。马桑和路易都是爱菲丽茜的,可是他们都爱而不得。她认为知识有两种,一种是生活中得到的,一种是书本上的。她更喜欢马桑,因为马桑是属于前者。菲丽茜以为她可以和马桑一起生活,但当菲丽茜带着孩子闪电般来到马桑身边,她马上就觉得生活的异常,或许就像路易说的,她不爱马桑。这回,我们以为她会回到路易身边,但若这么想就小看了女性,她和路易之间也许真的就只是高于朋友又低于爱情那样,因为菲丽茜不爱路易,但我不确定这是一个阶段下的不爱还是永远。
路易约菲丽茜看了莎士比亚的《冬天的故事》,显然路易是有心的,他知道菲丽茜一定会去看,因为他告诉菲丽茜,这是一个关于“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又活过来的故事。”菲丽茜想到了她的梦中情人查理,不禁泪洒剧场。路易并没看懂,死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复活,菲丽茜告诉他是信仰,不同于宗教的信仰。虽然他们还是朋友,路易也保持着朋友身份,但他的心里还是乐观的,他不相信菲丽茜的梦中情人会出现,就像很多男人认为的一样。
而事实上,在影片的结尾侯麦狠狠地打了男性观众一个耳光。菲丽茜的梦中情人出现了,就在公交车上,那样平常。相遇远没有那么浪漫和绝情,我们以为五年过去了,查理有了家庭但其实并没有,他们两个下了公交竟然开开心心地去见了父母。菲丽茜的女儿开心地叫了查理“爸爸”。在家里,菲丽茜喜极而泣,她的女儿也学着妈妈喜极而泣,我想观众此刻也会喜极而泣吧。
菲丽茜的情感真的是不稳定的吗?看到结尾我想不是的,相反,这里面菲丽茜是最稳定的,她知道她不爱路易,不爱马桑,她没有妥协没有放弃,她就在等着自己艳遇的男子,你说他们会是真爱吗?真爱是什么呢?他们才在一起那么短的日子,他们未来会不会像和马桑一样很快便厌倦了?有可能,但我想不会,这是侯麦对于女性爱情的信仰。就像菲丽茜对路易说的:“虽然我梦想生活在一起的人不在了,但很多女人就是这样,梦想着和某个人一起生活。我只能和我疯狂爱上的人一起生活。我爱你,但还不够和你一起生活。”
最后,侯麦让她疯狂爱上的人出现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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