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郭敬明从未进入现实世界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首席人物观,作者丨殷万妮,编辑丨江岳
01、遇冷
“《晴雅集》的第二部已经和第一部一起套拍完成。”12月20号,在电影的前五天,郭敬明在上海出席首映活动时说道。
套拍,即影片第二部或续集同第一部一起完成拍摄。这是郭敬明惯用的拍摄方式。第二部《泷夜曲》在豆瓣平台上的显示时间是2020,但实际上还未定档。
这是自2013年往电影方向转型以来,郭敬明第一次拍摄根据他人作品改编的作品。
《晴雅集》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原著作者的《妖猫传》也曾被陈凯歌改编成电影。这次,他也会担任编剧顾问。
但阵容从来都不是电影口碑的绝对保障,尤其是在郭敬明的电影里。细数过来,他的电影制作团队里,从来不乏一流人才。
《晴雅集》的制片人杨巍,出品过《狗十三》、《四个春天》等多部优质电影;长期合作的服装造型师,是参与了《长安十二时辰》的黄薇;美术执导屠楠,操刀过《妖猫传》并拿下第32届金鸡奖最佳美术;音效执导是陈凯歌、张艺谋的御用音效师陶经。
而这些,还不是名单的全部。
就连被嘲讽为精美版PPT的《小时代》系列,剪辑师也同样操刀过电影《推拿》和《师父》。
郭敬明资源号召力越强,越反向证明了他作为导演,实力上有多拉垮。
导演作品一栏里,空白了四年。但见风使舵依旧是他的本领。笼罩在《爵迹》这部失败的试验品下,郭敬明清楚,一群顶级流量和话题已经无法撑起票房。
于是,他换了“包装”——阵容换成了实力派演员黄觉、王子文、春夏,主演则换成了演技不那么差的流量演员邓伦和赵又廷。
但郭敬明被透支的信任,已经很难弥补。作用在商业上,便是电影票房预售不佳。
每逢新电影上映,抵制与被抵制,郭敬明本身带来的争议一定会比作品站在更前面。
颇为讽刺的一次,是发生在2016年宣传《爵迹》时期。发行方乐视直接抹去了海报上“郭敬明导演作品”的字样,给出的原因是要弱化郭敬明电影的标签,不然会影响票房。
这一次,也毫不意外。
12月21日,一封由111位知名编剧、导演、制片人、作家的联名信,发布在微博上,以抵制郭敬明和于正为首的、具有抄袭劣迹的影视从业者。
值得注意的是,在联合署名的队伍里,也有被郭敬明抄袭的作家庄羽。
口碑,似乎是郭敬明曾经怎么也不在意的,但当它直接作用于商业利益上时,他很难再淡定。
02、资源
“香港有林夕,台湾有方文山,我希望成为内地词坛标志性的人物。”这是2008年郭敬明在签约天娱,成为文字总监时说的话。
当时,天娱计划在2009年投拍剧版《小时代》,郭敬明将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影视方向以外,帮天娱旗下艺人作词,也是他其中一项工作。这是他开头说那句话的背景。
彼时,任职天娱传媒总经理一职的,是郭敬明的旧相识龙丹妮。
郭敬明和龙丹妮相识很早。2005年,他发行了专辑《迷藏》,其中十首是独白,一首《九月·摩天轮》由他作词、演唱,专辑定位是一部音乐小说,龙丹妮是助推专辑的背后合作者。
二人的交集很多。
2007年,由许飞演唱,后来成为快男主题曲的《我最响亮》,就是找郭敬明填的词。
签约敲定于一次K歌局,双方一拍即合,郭敬明后来回忆:“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可以说是灵魂伙伴,每次相聚都会聊关于事业和人生理想等沉重而充满建设性的话题,也会聊八卦。所以,在某一个晚上,在一杯矿泉水加两瓶芝华士之后,我们就决定合作了。”
此后,郭敬明的名字,出现在更多天娱签约歌手,如李宇春、尚雯婕、魏晨、郁可唯等单曲的作词一栏里。
直至今天,《创造营2020》的主题曲也是由其作词完成。
一脚踏入娱乐圈,郭敬明也迅速学习了一些同样适用于出版界的规则,比如实现作者的艺人化。
2008年,郭敬明按照“超女快男”选秀模板为参考,举办了第一届“THENEXT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
选手们的照片和作品都被刊印在杂志上,由读者进行投票。赛制也是从全国海选到36强,再依次晋级,最后根据评委的评分和读者的投票,选出最终4强。
整个选拔赛历时一年之久。争议和热度齐飞,颇有讽刺意义的一幕还是在赛场上发生了。4强选手上场时,台下各家的粉丝团们不再安静,他们举着标语牌大声喊着心仪作者的名字,加油声不绝于耳。
郭敬明的努力自然没有白费。
在2008——2009年度中国出版机构暨文学刊物10强中,由郭敬明创刊的杂志《最小说》高登榜首,而巴金创办的《收获》仅排第六。而此时,距离《最小说》创刊,不过两年。
天娱的身影,一直出现在郭敬明的商业版图中。
2006年,郭敬明成立了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由天娱传媒和长江文艺出版社合资成立,他任董事长,且个人占股75%。
“柯艾”的名字,是龙丹妮帮忙取的。
即便在电影圈空档期不短,但郭敬明不缺戏拍。去年,芒果TV举办了2020年度招商资源发布会,会上公布了郭敬明将执导一部古装武侠网剧《刀上糖心上霜》,并在芒果TV独播。
03、逃避
郭敬明无心创作现实题材的剧本和电影。
“我在写一个作品的时候,比其他作家考虑得更多的肯定是它的市场表现力,它是否具有大众覆盖力。”
表现在导演电影初期,则是郭敬明执着于坚守粉丝电影的阵地。
《小时代1》和《小时代2》是套拍完成。第一部上映便赚了盆钵满盈——以2000万的成本斩获了近5亿元的票房,和票房一同高涨的,是全国多家媒体批评的声音,《人民日报》曾批判电影“拜金”价值观不正确,并称不能无条件纵容该片续集的出现。
出品方并非不为所动。
出品方曾认真地开会讨论,主题是要不要调整《小时代2》的基调。
那次会议,郭敬明没能及时赶到。于是,三十几个人先行讨论,等到他出现,与会人的意见已达成统一——《小时代2》要从“粉丝电影”变到全民电影上来,且避免拜金倾向。
郭敬明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跳到会议桌上,双腿盘坐,说道“你让我从粉丝电影转型,那根本就是丢掉我最擅长的东西。”
这场争论的结果,就是郭敬明说服所有人。
他的底气来自为自己买单的观众。郭敬明依赖数据,除了紧盯自己电影的话题讨论度、百度指数及相关搜索量、各网站点击排行,他还会购买一些数据,并每周进行整理和对比,去讨论第几天票房最高、一天里哪个时段票房最高等等。
有时,他也会戴着口罩、墨镜,坐在电影院,观察观众的种种反应。
以上种种,让他得出的结论便是,业内和媒体批判的,恰恰是粉丝们喜欢的,比如名牌服装,比如群戏之间无来由的感动和争吵。
利益,无疑是郭敬明衡量取舍的标准。
2006年,他在接受杨澜采访时,回忆过一个故事:他给妈妈买了一个价格昂贵的包,妈妈看到的时候很开心。第二天她去给儿子买眼药水,结果回来时发现,新包被小偷划破了一道口子。爸爸在一旁责怪她爱炫耀,只有郭敬明看得出,她是因为儿子送的礼物被破坏了而伤心。
这是他罕见地卸下铜墙铁壁、并让人为之动容的时刻。记者问他在小说里有没有表达过父母的爱,他否定,“(文字)表达不出(内心)万分之一感觉”。
与其说,郭敬明不擅长加工现实素材,不如说,他无心于此。
“如果我是一个导演的话,可能就是好莱坞商业大片的导演,我拍的是《2012》,我要票房、要好看的视觉、要特别精彩。我不会去拍文艺片、纪录片,去反映屠杀、反映种族歧视。”
从以往的路径上看,郭敬明的确是这样做的,一切落地的、真实的、触动人心的素材都难以在他导演的作品中出现。
漂浮、虚幻、空洞的郭敬明美学体系,更是在2016年的电影《爵迹》中达到了极致。
图:电影《爵迹》开头的华丽台词截图
电影拍的是毫无缘由的权谋与杀戮,剧情推进靠大段台词解说,如此这般,即便场面华丽,技术先进,也依旧逃不出烂片的定义。
然而,对粉丝电影的忠心和对市场的迎合,没能让郭敬明在票房上一路高歌。《小时代2》票房比前一部缩水近一半,而《爵迹》票房3.83亿元,按照票房三倍回本原则,这是一个收不回成本的数字。
郭敬明在创作中对现实题材的规避,跟他在现实生活中回避矛盾的方式,如出一辙。
04、对抗
2005年3月20日晚,郭敬明出现在了央视《文化访谈录》节目现场。
此时距离郭敬明因《梦里花落知多少》涉嫌抄袭庄羽《圈里圈外》而被起诉,不过一年。
采访前,主持人马东仔细阅读过两部作品,并做出判断——主体结构、人物设置、场景描写以及个别遣词造句,都有相似之处。
节目组甚至将两部作品的相似之处做了对比列表。
话题主要围绕郭敬明的创作习惯和两部作品展开。当马东就“怎么解释两部书有那么多巧合之处”发问时,郭敬明情绪激动,拒绝将话题进行下去,并以去洗手间为由起身离开了现场,录制中断。
恢复录制后,郭敬明对此类问题采取了回避态度。他解释说为了避免乱剪辑或被抓住话语漏洞,不愿对此事作出解释。而自己只要一直写下去,就会抵消别人对自己靠抄袭成名的质疑。
连他自己也把这一态度定义为“逃避”。
但他没有逃过法律的制裁。2006年5月,《梦里花落知多少》被判对庄羽的小说《圈里圈外》侵权成立,法院判决郭敬明赔偿庄羽21万元,并在指定媒体上道歉。
郭敬明赔了钱,但拒绝道歉。那一年,他23岁。
他拒绝长大,拒绝承担,而是选择以逃避和对抗的状态进入现实世界。这更轻松,但也更危险。
2007年,郭敬明被作家王蒙和文学评论家陈晓明引荐,加入了中国作协。被判抄袭的作品《梦里花落知多少》,依然作为代表作,出现在他加入作协的申请表格上。
加入中国作协必须先是地方作协成员,但郭敬明并没有加入地方作协。这次破格,成为了郭敬明被主流罕见接受的时刻。
争议声没有因此而停止。以陆天明为代表的部分作协成员和公众,对他的加入始终持反对态度。
“抄袭”是一块烙印,并没有因为外界因素的变化而被公众遗忘。这显然是在郭敬明预料之外的。
对待舆论,他曾有个习惯:收集负面舆论和评价,然后浏览。他也对媒体曾经的“刁难”耿耿于怀,《小时代》系列前,他更是甚少大范围接受媒体采访。
郭敬明期许过认可。
2013年,郭敬明在罗马拍摄电影《小时代3》,突然接到通知,《南方周末》要给他颁发一个“中国梦践行者”奖。
他第一时间放下工作,从片场火速飞回国内。与他一同获得这个称号的,是梅葆玖、李冰冰、雷军等。
郭敬明曾把这一奖项看作一个标志性的舆论转变。
如今,7年过去,郭敬明不再看向利益以外的战场。他可以在电影上映前,用话题“不要因为我而不喜欢邓伦”预热;也会用熟稔的套路,在综艺节目里激起众怒,夺取流量和关注。
这是商业策略上的短暂成功。主导权,似乎也重新回到了他手里。
只是,这种交易是有代价的。
12月23日,抵制郭敬明的影视从业者又增加了45名。跨界与时间没能抹去抄袭的痕迹,金钱和利益也没能淡化业内的鄙夷,失去名誉这张底牌,即便走得再远,也难见光明。
部分参考资料:
1.《导演郭敬明和他的“大数据”》,季星,南方周末
2.《郭敬明:“如果都给我批评的声音,我很难接受”》,刘悠翔,南方周末
3.《郭敬明: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季天琴,博客天下
4.专访《易时间》第1期:郭敬明:我是一个好胜心强的人,易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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