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执导的《终极标靶》上映25周年

《好莱坞报道》中文站8月26日报道（作者：Pete Keeley）

1993年8月20日，《终极标靶》（Hard Target）在美国影院上映——这部电影是根据美国作家理查德·康纳尔1924年的短片小说“最危险的游戏”（The Most Dangerous Game）改编的，故事背景设定在新奥尔良——尚格·云顿在片中扮演男主角钱斯（Chance Boudreaux），他是一位倒霉透顶的水手，被一位寻找父亲的女性雇佣，寻找一位无家可归的老兵，事实证明这个老兵已经被“狩猎”并被杀死。片中的反派艾米利——永远闪耀、特征强烈的兰斯·亨利克森扮演——负责为全球各大城市富有的运动员组织这种“狩猎”活动。这部电影非常有趣。

这部电影的25周年纪念日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但事实上，该片却是传奇的动作导演吴宇森在美国执导的第一部电影，也是第一部由亚洲电影制作人掌舵的好莱坞制片厂电影。

当时47岁的吴宇森已经是香港电影界的偶像，他的黑帮史诗片《英雄本色》、《喋血街头》和《喋血双雄》都具有极大的影响力。1989年当《喋血双雄》连续现身多伦多、帕克城和戛纳电影节时，这部电影中让人运动机能亢奋的动作场景和奢华的枪战场面，让吴宇森引起了好莱坞工作室高管的注意。

吴宇森执导的《英雄本色》

上世纪90年代早期，好莱坞依然处于明星驱动的动作电影的黄金时代，多家有兴趣将吴宇森带到好莱坞的电影工作室，都给他送来了剧本，而为了说服吴宇森，《终极标靶》男主角尚格·云顿——他当时正处于名气巅峰——编剧查克·费尔和制片人詹姆斯·杰克斯，亲自飞到香港向他解释这个项目，最终吴宇森同意接手执导这部电影。

吴宇森在很多采访中都表示，他更喜欢在美国制作电影，而不是香港，但他在美国拍电影的第一次经历却并不是那么愉快。首先，在正式开拍以前有着无休止的会议和各种程度的官僚政治；第二，明星系统，例如尚格·云顿可以坚持让一台摄影机专门用于捕捉他上油的二头肌的特写镜头；第三，环球公司对吴宇森执导一个全好莱坞阵容项目的能力感到担心，因此他们聘请了山姆·雷米在片场“督军”，一旦吴宇森掌控不了，山姆·雷米将随时顶替他接手这个项目。（相反，山姆·雷米却在这个过程中成为吴宇森最坚定的捍卫者，甚至跟高管们高声争论来捍卫吴宇森的自主权。）

尽管影评人对《终极标靶》的评价褒贬不一（《好莱坞报道》的影评人Duane Byrge也对该片进行了点评，尽管两次称赞了尚格·云顿的演技，但他称这部电影“催眠”），不过这部电影在票房上表现不错，首周末的票房为1010万美元，仅次于《亡命天涯》（The Fugitive）排名周末票房榜的第二位。但是在25年后，这部电影的主要遗产是其大规模的动作场景，将香港式的枪战戏介绍给美国观众，并且展示了当有一个庞大的预算和他想要的所有相机、三角帆和起重机时，“枪斗术（Gun Fu）”之父可以实现的东西。

该片一些配角的表现也非常突出，包括南非演员阿诺德·沃斯鲁——他看起来像是来自《全金属外壳》（Full Metal Jacket）中憔悴的列兵派尔——他在片中扮演Fouchon组织暴躁的二号人物；威利·C·卡彭特在片中扮演一位被Fouchon组织的客户追踪整个法国的老兵；威尔福德·布利姆雷则扮演来自波尔多的杜维叔叔……

上周的早些时候，正对“交换性别”的新版《喋血双雄》——该片将由露皮塔·尼永奥担任主演——进行前期筹备工作的吴宇森，也跟《好莱坞报道》（下文称THR）谈到了他从香港过渡到美国，他跟好莱坞明星合作的第一次经历，以及他仍然渴望拍摄的电影等等。

吴宇森在给尚格·云顿说戏

 THR：你能谈谈你是如何被招募来好莱坞的吗？谁先跟你联系的？在一次采访中，你认为萨姆·莱米“让我有机会来到美国并拍摄了《终极标靶》”，他将你带到美国的过程是什么？

 吴宇森： 在来到好莱坞以前，我从未梦想过能来这里工作，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1991年底，我正在制作我的最后一部香港电影《辣手神探》。突然，我接到了汤姆·雅各布森的电话，他曾是20世纪福斯公司的执行副总裁，他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人，我非常惊讶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笑）他让我来好莱坞，并且有很高的兴趣为我打造一部电影。他给了我几部剧本，并要求召开会议。第二个电话来自奥利弗·斯通，在戛纳电影节期间我们曾在巴黎见过面，而且有过一次非常愉快的交谈，他想为我制作一部电影。他给了我一个剧本，那是一部在南亚和洛杉矶拍摄的现代功夫电影，主演是韩裔美国演员Phillip Rhee。我很喜欢这个剧本，我甚至设想过一个蝴蝶场景——男主角在练习武术，一个蝴蝶落在他身上，于是他把蝴蝶放在掌心里并继续练习。许多年后，当我遇到Phillip Rhee的弟弟时，他说：“吴先生，蝴蝶！”我笑了：“是啊，蝴蝶！”斯通先生给了我很大的敬意，并帮助我与一位非常优秀的工作人员合作，但这部电影没有成功，这是一部华纳兄弟公司的作品。我的经纪人和合伙人说，工作室对待我的方式就像我是第一次执导电影的新人，并没有给我相应的酬劳（笑）。我很失望，因为我非常钦佩奥利弗·斯通，我真的很想从他那里学习一些东西。之后我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完成了《辣手神探》。那时我从其它工作室获得了很多剧本，比如新线影业和环球影业，其中一个剧本就是《终极标靶》，我发现这个故事和想法很有趣，但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我认为这将是一部难以制作的电影。但后来，环球公司的制作人詹姆斯·杰克斯先生，编剧查克·费尔以及尚格·云顿本人，他们亲自飞到香港与我会面，并推动我完成这项工作。他们都喜欢我的电影，喜欢我的风格，他们想要一部焕然一新的美国动作片。我发现来自这家工作室的人都非常真诚、非常热情，让我觉得拍电影很放松，所以我接受了这份工作。

关于萨姆·莱米。我对他印象非常深刻，我喜欢他的作品，我发现他是一位对电影充满热情的男人，他在很多方面都给了我很多尊重和支持。比如说，我从不知道好莱坞的电影明星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能批准最终的裁决，能批准最终的草案，能批准很多最终的决定。我很震惊，因为在香港，导演就是一切。导演有很多自由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因此，当我跟我的剪辑师鲍勃·穆拉夫斯基对电影进行剪辑时，尚格·云顿想跟来自我背后的工作室的总剪辑师再剪辑另外一个版本。当然，我很沮丧：“这不对！这是我的电影，我应该自己进行剪辑。”萨姆也非常不高兴，所以他安排了一次大型会议。他聚集了所有制片人和剪辑师，他在会议中大喊：“这是一部吴宇森的电影，让吴宇森做他想做的工作吧。”他让所有人都靠边站，对此我非常感激。然后在几年之后，我才知道了工作室也让他出现在片场的原因：他们要求他监督我，以防止我遇到任何问题，比如我无法拍一个场景，或者难以跟演员沟通，那时工作室会让他接管这份工作。但萨姆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也不会这么做，每当他应该来到片场时，他只是过来请我吃饭，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棒的时光，喝着饮料，谈论电影和交流经验。在拍摄我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时，我很高兴有一位这么好的朋友。除了他以外，他的搭档罗伯·塔皮特、（制片人）西恩·丹尼尔、（制片人）詹姆斯·杰克斯以及（编剧）查克·费尔，他们都非常支持我，他们努力确保让我觉得做自己的工作时很舒心。

 THR：你当时最喜欢的美国动作片有哪些？如果有的话，你觉得美国动作片缺乏你想要给《终极标靶》所带来的哪些东西？

 吴宇森： 实际上，我没有看过太多的美国动作片。我认为美国动作片中缺少的一样东西，就是里面没有那么多的浪漫元素，没有太多关于人性的故事。我认为对我感兴趣的人，是希望我将自己的风格带入美国动作片。因此，虽然我们制作了《终极标靶》，但我确实试图让它更像香港电影的风格，虽然这是一部美国电影。一开始这么做的反馈并不好，因为我发现美国观众一般来说不熟悉香港风格。与此同时，我试图让电影变得更加浪漫，另一方面，我想让片中的动作看起来更像现代的西部片，因为我对西部片非常痴迷。无论如何，在《终极标靶》中我太野心勃勃了，而且试图在一部电影中做到所有事情。

 THR：我在电影上映的时候读了一篇《纽约时报》的文章，里面谈到了第一次试映不顺利的事情。举例来说，你曾经将“渐隐”作为场景之间的过渡，而对于美国观众来说，“渐隐”则意味着闪回。

 吴宇森： 当时，观众认为“渐隐”只能用于时间的过渡，但对我来说，我喜欢在角色的情感中使用它们，例如在浪漫的时刻。这与美国的任何传统电影不同，因此观众不了解这些技术的情况。这不是一部典型的好莱坞电影。还有慢动作，当片中出现慢动作的时候，观众可能会说：“哦，这是商业广告！”（笑）此外，暴力时刻也让观众无法接受，有些人在电影上映中间就离开了影院。虽然这部电影没有取得很大的成功，但它的票房很好。我仍然怀念它，因为这是我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它帮助我了解了观众的感受，更重要的是，我遇到了很多好朋友，这是重要的一步。

吴宇森

 THR：你最初想让库尔特·拉塞尔担任主角，但他已经被预定了。库尔特的哪些方面让你对他感兴趣，从而差点儿成为你的第一位好莱坞男主角？

 吴宇森： 当时我真的很喜欢库尔特·拉塞尔，他是我理想的英雄类型——精力充沛、可爱的笑容、强大，始终让观众感到舒适和快乐。他让人感觉更像一个朋友，而不是电影明星，他有那种“美国男孩”的形象，这就是为什么他是我的第一选择。但我并没有后悔跟尚格·云顿合作，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我唯一不习惯的是，他总是在谈生意，比如我们在片场准备好要拍一个场景的时候，他还在跟其它的工作室或者其它项目谈合同，我们总是在等他！他总是在用手机通话，每个人都在等他完成通话，制片人和来自投资公司的人一直在给我施压：“吴，你必须开拍了。”“没有男主角在场，我根本没办法拍。”另一件他非常关心的事情就是他的外表。我喜欢在片场设置四个摄影机，他想要一个摄影机专注于他的手臂，肌肉发达的手臂（笑）！我知道每个人都希望在银幕上看起来很棒，但导演是我的工作，我绝不喜欢任何人告诉我如何设置摄影机的角度，特别是为他的肌肉拍特写。但无论如何我拍下了这些肌肉的特写，因为我们要按照档期完成拍摄，我拍了这些特写镜头，但我从来没有用过。

 THR：我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查克·费尔将故事背景设定在新奥尔良，是为了以此来解释尚格·云顿的口音。这是真的吗？让我觉得奇怪的原因，是这个背景设定在其它方面对于这个故事非常不可或缺，比如最后的一幕是在狂欢节墓地发生的。

 吴宇森： 这是真的！查克·费尔和制片人都想让尚格·云顿担任主演，他们都喜欢他，希望让他感到自在。但我也很喜欢这个主意。我喜欢爵士乐，喜欢这座城市，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城市。它让人感觉非常朴实、危险，充满了艺术和浪漫气息。

 THR：我想问一下杜维叔叔的角色。当时还是孩子的我非常喜欢这个角色，他有点儿像路易斯安那人的柏拉图理想。威尔福德·布利姆雷的表现非常出色，在一部严肃的电影中提供了一丝欢乐和喜剧效果。

 吴宇森： 我认为杜维叔叔这部分是这部电影的主要内容。我非常喜欢制作这些场景，特别是和威尔福德·布利姆雷一起工作。每当我看到他在片场时，我都会感到非常放松和快乐！我喜欢这个角色，我一直想为电影带来一些幽默元素，威尔福德也做到了。我也喜欢法国电影，并希望在电影中融入法国文化和法国元素。在拍摄期间，我发现尚格·云顿演绎的男主角——尽管他非常努力的在尝试——我发现他这部分的内容非常无聊。因此，当杜维叔叔的部分突然出现时，它会照亮整部电影，并使电影看起来如此不同。

吴宇森和亨里克森在新奥尔良

 THR：你不得不七次向美国电影协会提交《终极标靶》，最后他们才给了你一个R级。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去并发布原版剪辑？我猜有一个盗版的加长版，一些外国的DVD版本也恢复了一些删减的镜头，但没有任何正式的导演剪辑版。

 吴宇森： 我喜欢最初的版本，而且我也听说盗版的加长版本变成了一部邪典电影——有些人已经看过那个版本了，而且非常喜欢，这很有趣。我希望工作室有兴趣再次发行这部电影吗，我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

 THR：所以，如果环球影业来找你，并说：“嘿，我们想推出加长版。”

 吴宇森： 哦，是的，当然！

 THR：你已经多次说过，尽管存在某些问题，但是跟香港比起来，你更喜欢在美国制作电影，并想象你会永远留在好莱坞。但是近年来你在中国制作了大部分电影，是什么吸引你回到那里？

 吴宇森： 来到好莱坞后，我非常喜欢它，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喜欢在这里工作，人们都非常专业。这整个国家让我感觉非常自豪，因为我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尊重。但在2005年，我和朋友们在戛纳遇到了一些来自中国的制片人，他们让我回到中国制作一些可以在全球发行的电影，并尝试做一些新的事情。我喜欢这么做，因为我在好莱坞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以后，我真的想把这种经历带到中国的电影行业，帮助一些年轻人学习好莱坞电影制作方式，教给他们好莱坞电影拍的多么大。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回到中国，并带去了很多好莱坞技术人员来完成那个项目——《赤壁》！这是一部中国历史电影，但我想给它一种更加国际化的感觉。当时，中国全国性的电影产业刚刚开始发展，他们希望我制作一部能够再次吸引人们去影院的电影。我们花了很多钱，预算超支了，我放弃了自己的工资，我没有从那个项目拿一分钱，但我并没有放弃我的电影，也没有放弃让年轻人学习新东西，并与美国团队合作的机会。那部电影在亚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所以在那部电影之后，我希望能再多拍一些。但我也从来没有放弃好莱坞。现在中国的电影业做的很好，所以我觉得我做了自己应做的工作。

 THR：我想快速问一个《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的问题，这部电影距离《终极标靶》差不多25年。作为第一位执导好莱坞制片厂电影的亚洲导演，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所带来的影响？

 吴宇森： 我只能说，我很高兴在好莱坞工作，我是第一个有机会在这里工作，并且从这里学习的人。我在好莱坞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算不上多么伟大，但我也确实执导了一些好电影。我发现好莱坞的人们如此慷慨，我真的很感动，人们对我这么好。我认为好莱坞总是对各种各样的人才开放，并向好莱坞电影介绍一些新元素。我不能说我创造了历史，但我相信这对当时的亚洲电影制作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鼓励，他们可以跟我一样有机会来到好莱坞。

 THR：你看过这部电影（《摘金奇缘》）吗？

 吴宇森： 我还没有看过。但我听说了跟这部电影有关的很多好消息。我很高兴美国人通过电影看到不同的文化——比如《黑豹》（Black Panther）。现在他们可以看到有关亚洲文化的电影，这真的令人兴奋。它就像一座桥梁，你可以看到来自不同种族（背景）的演员和电影制作人，他们将相同的笑声和能量带入影院。这对每个人都有好处。

吴宇森执导的《赤壁》

 THR：你现在在做什么？翻拍《喋血双雄》？

 吴宇森： 是的，我们将在明年1月份开拍。这非常有趣，重拍我自己的电影！我实际上试图让另一位导演来打造这部电影，但它没有成功，所以我接手了这份工作。但我确实喜欢将杀手变成女人的想法。我对露皮塔·尼永奥的加盟非常兴奋，我真的很喜欢她。让她担任杀手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想法，我想她会带给我们很多惊喜。

 THR：最后一个问题！我读了你在1994年的一次采访，其中包括下面这段对话——“有传闻说你将执导下一部《星球大战》（Star Wars）电影，这是真的吗？”“不，我觉得这完全是假的！虽然能与乔治·卢卡斯这种才华横溢的人合作是我的荣幸。”所以，你现在还有兴趣执导《星球大战》吗？

 吴宇森： 好吧，我喜欢《星球大战》，但我不认为我能拍好这个电影，因为我不熟悉这项技术（大量依靠CGI电脑特效的电影和科幻片）。但我喜欢这些角色，我仍然对乔治·卢卡斯非常钦佩。但我的梦想是制作一部西部片，我正在努力打造剧本和寻找投资，我想带回西部电影的那种传统的精神。

 THR：你能说一下关于这个剧本的具体内容吗？

 吴宇森： 我不想透露这个剧本的名字，但它非常像一部霍华德·霍克斯的电影，我喜欢那种类型的西部片。当然了，山姆·佩金法执导的《日落黄沙》（The Wild Bunch）是我的最爱，如果能成功拍出这种电影，那我的梦想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