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的车间内,静默无声的自动化设备已经取代了原本默坐产线的一排排操作工人。这个以“关灯工厂”为特色而入选世界经济论坛“灯塔工厂”名单的富士康工厂,已经为人们勾画出了未来的生产场景——无人产线、关灯工厂。
自动化生产设备不仅取代了产业工人,还将让庞大的后勤集团几无用武之地——假以时日,富士康再也不需要管理规模庞大的食堂,更无需采购十几个冰柜来存放员工食堂的鸡腿了。
“在一个无人工厂里,难道还要雇人扫地吗?”禧涤智能总裁高进在与亿欧新制造的交流中突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关灯工厂要真正实现“无人”,自然也应该有能完成保洁任务的机器人。
据亿欧新制造的了解,商业清洁机器人行业尚未迎来爆发。头部厂商对需求优先级的理解各不相同,产品也处于量产落地和订单交付的前期。
尽管他们对于这片“蓝海”的市场前景充满信心,但若深究商业清洁场景能否迎来“机器替人”的潮流,则不能不回答三个问题:需求是否存在?替代是否划算?功能是否满足?
需求真实存在,国内替代暂不划算
日渐智能的机器人接盘人力劳动已成趋势:越来越多的工业机器人和协作机器人走进制造生产场景;负责客服、接待服务的迎宾机器人走进银行网点等商用场景;近两年风靡的扫地机器人则进入了家用场景。
对比从自动化到智能化亦步亦趋、缓慢迭代的工业场景和作为电子消费品流行的家用场景,智能机器人在商用市场有规模大、落地爆发快的特点。国家重点研发计划“智能机器人”领域总体专家组专家、北京大学刘宏就指出,智能机器人在公共服务领域存在刚需,可以形成规模,目前的服务机器人技术已经可以胜任需求;家用服务机器人不能实现岗位替代,更不能替代家庭成员。
刘宏的观点,在清洁机器人市场可以得到很好的验证。不管是家用还是商用场景,清洁机器人的主要功能都是地面清洁。在家政服务中,并不存在只清洁地面的岗位,家用扫地机器人也只能完成家务的一部分。
与之对应,国内的商业清洁场景下则有1000到1500万的雇员,其中有25%到30%专门从事地面清洁——他们推着长条形拖把,往返于大理石等硬地上,只负责及时清除脚印和落灰,保证地面锃光瓦亮。按年均5万元的雇佣成本计算,仅商业地面清洁的部分,目前就存在千亿级的劳工雇佣成本。对如此简单机械的劳动进行机器替代,无疑是“唾手可得”。
在千亿级的人力替换需求面前,上马清洁机器人划算吗?划算。根据高仙机器人CTO秦宝星的计算,用商用清洁机器人替换清洁人员,只需要两年到两年半就可以收回成本。
然而,商用清洁机器人目前的主要竞争对手并不是清洁工,而是自动化清洁设备赋能下的人机协作模式。商业清洁机器人与之相比,暂无价格优势。
亿欧新制造综合高仙机器人、女娲机器人和禧涤智能三家头部厂商的产品和报价,目前商用清洁机器人主要分为室内和室外两大类,前者的零售价在12万到15万元,室外的相应产品则在25万到30万元。
人工操作的驾驶式和手推式的商业扫地机要便宜得多,小型手推式的报价在万元上下,大型驾驶式的也不过2万到3万元。一个人加上一台自动化清扫设备就能完成3-5人的工作,不但仅需数月就能收回成本,而且稳定性和效率都要略强于智能清洁机器人。
在机器人“替人”之前,中国的商用清洁市场无疑会经历自动化清洁设备“减人”的过渡期。尽管清洁行业面临人力成本的上涨和老龄化的冲击,但工资水平整体不高,想说服物业公司投入太多并不现实。
在人力成本更高的发达国家和地区,则有可能率先进入商业清洁机器人的爆发期。目前,美国保洁人员的平均薪金已经达到了4万美元一年,香港也超过16万港币每年。清洁机器人的成本已然与人机协作的模式有一战之力。在实际采访中,受访的厂商也均有海外订单,已由体验测试阶段向交付落地推进。
机器人替代人类重复性劳动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但是因为国内人机协作模式尚有成本优势,商业清洁机器人在国内的普及将有一段过渡期,而在人力成本较高国家和地区竞争力较强,将呈现“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局面。
两道行业壁垒成色难断:低速无人驾驶技术和行业特性
千亿级的国内替代需求的确让商用清洁机器人有了一个比较好讲的商业故事,但是集成商的角色、已成红海的家用扫地机器人市场让人们误以为商业场景也是一个技术含量不高且门槛较低的行业。
商业清洁机器人本质上和其他商用场景下的服务机器人相同,其技术可以拆解成运动控制和行业功能实现。前者主要运用低速自动驾驶技术,由运动控制模块支撑机器人的移动和避障;后者负责地面清洁功能的实现,包括监测清洁质量、轨迹规划等。
亿欧新制造在采访中了解到,商业清洁机器人需要用到的传感和定位技术包括激光雷达、毫米波雷达和高精度地图等。传感器的采用与室内、室外的应用场景相关——激光雷达不太能检测出黑色的物体,因此室外场景就很需要毫米波雷达的配合,这也是室内和室外机器人价格差距明显的原因之一。
高仙机器人创始人程昊天曾在采访中表示,无人驾驶技术和机器人移动技术是同一种技术,都在环境感知、路径规划、运动控制、SLAM四个象限之内,门槛并不低。
高进则告诉亿欧新制造,高速自动驾驶的投融资已然转冷,自动驾驶技术亟需证明其商业化能力,要靠稳定的现金流而不是融资去支撑公司的运营。而商业清洁机器人所用的低速自动驾驶则距离落地较近且有刚性需求的应用场景。
除了技术壁垒之外,商业清洁场景的行业特色则是该赛道的另一个壁垒。
高进认为,禧涤智能的股东是清洁行业的老兵,因此禧涤对清洁行业的痛点有更为精准的把握。自动驾驶公司想跨界,寻找行业需求和痛点就会成为阻力。
女娲机器人副总裁刘松亭在采访中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商用清洁机器人不是家用版本的简单放大,因为两个场景在逻辑上不同,因此家用扫地机器人的厂商很难跨界到商业场景。
根据亿欧新制造的观察,目前商业清洁机器人赛道的厂商的确具有“纯粹性”,罕有跨界厂商。
不管是高仙机器人、智行者、女娲机器人还是禧涤智能,都没有进入家用场景,也没有家用扫地机器人头部厂商“跨界”商用。生产自动化清洁设备的老牌厂商扬子虽然推出了家用扫地机器人,但是商用场景的产品线依然是大小不一的手推式和驾驶式清扫车。
低速无人驾驶技术和行业特性构成的两道行业壁垒,的确让目前有能力分到市场蛋糕的厂商数量极为有限。但是两道行业壁垒的成色究竟如何,必须要市场需求释放后才能检验,现在断言行业进入的难易还为时尚早。
设计各异:场景需求理解侧重不同
尽管商用清洁机器人的核心技术已经趋于成熟,但是厂商对场景需求优先级的理解和排序却有较大差距,产品的设计和清扫的逻辑因此呈现出很大不同。
作为机器人运动控制领域的佼佼者,高仙机器人非常倚重其掌握的自主定位导航技术,进入具体的场景则是“万变不离其宗”。因此,高仙机器人在能够运用该技术的场景上不断延展产品线,如今已经覆盖商用清洁、安防和楼宇配送等多个细分场景。
在商用清洁场景,高仙机器人充分践行了其运动控制技术支撑下的“机海战术”——机器人的型号由刷子的清洗宽度命名,从400mm、500mm,到750mm、910mm,基本涵盖了从室内到室外的所有场景。据秦宝星介绍,高仙机器人还将进一步深挖物业的室内需求,推出更多产品。
女娲机器人则更强调清洁机器人对清扫任务的自动化完成,直接将室外和室内的扫地机器人命名为“大扫”和“小扫”。因此,其产品的刷子覆盖面积尽可能大,效率上也要达到人机协作的水平。比如,室外清扫机器人“大扫”,可以达到每小时清扫7000平方米的效率,远超过其他产品的理论数值。为了兼顾安全性,除了安装传感器外,机器人也配上了语音提示,可以及时提醒往来的行人。
禧涤智能对于室内清洁的需求理解则大不相同。他们瞄准物业场景的清扫,产品要符合商业物业的定位,美观度和安全性优先级更高。因此,产品做得小巧美观,所有的刷具都收纳到底盘内,防止绊到人和物。
在谈到产品特色时,高进强调了禧涤产品人机协作的定位。清洁机器人只负责日常的地面清洁,由于可以不间断工作,清扫面积大和速度快就不是主攻方向,而难以清扫的墙角、墙边也可以由人工快速完成;在夜间无人的场景则交给人机协作的模式,因为根据测试,三个清洁人员驾驶自动化清洁设备就能很快完成火车站大厅场景下的地面清洁,低速且昂贵的智能清洁机器人并无竞争优势。
不同的形态设计并不是产品设计师的凭空臆想,而是他们在实际测试中遇到的场景需求有所不同,他们也为争取到更多订单不断调整产品的形态。
高进告诉亿欧新制造,商用清洁机器人在落地前需要进行大量的测试去适应不同的场景,落地前期厂商和客户也要不断地磨合、调试,如果盲目铺开市场可能有较高的运维风险。等产品成熟、运行稳定后,量产和落地会比较轻松,国外客户和国内客户在售后和运维服务上不会有太大不同。
作为一款自主运动的智能产品,低速自动驾驶技术尽管已经较为成熟,但其稳定性依然需要时间的检验。产品对清洁功能的实现固然重要,但是在不同场景下的稳定运行更加考验厂商们的技术实力和耐心。
租售两宜:量产交付前夕的商业畅想
从产能上看,商用清洁机器人已经逐步进入到量产阶段,头部厂商的进度大致相似,预计整个行业将在2020年进入订单交付的高峰期。
在量产道路上走得最远的高仙机器人已经实现了50和75两种尺寸机器人的量产,明年覆盖更大和更小场景的111和40也将进入量产;女娲机器人的生产基地则在11月下旬落成,已经具备量产能力;禧涤智能已经谈成代工合作方,年内就能解决量产问题。
除了量产进程具有相似性外,商业清洁机器人厂商的商业模式也大致相同。刘松亭表示,直销和代理商渠道都是可供选择的销售方式,而共享租赁的模式也值得探索。
目前,海外渠道则依赖在厂商们在各种展会上结识的国外代理商。高进认为,商用清洁机器人的确定价较高,国外和国内的营收在早期会是“八二开”。但是,国外的客户往往不愿自己持有重资产,通过向保洁公司销售清洁机器人,由他们服务终端客户会是流行的商业模式。
此外,出售解决方案作为一种较轻的商业模式,也有一定的市场。
高仙机器人的自主定位导航模块和移动模组都有成熟的产品和解决方案,可以运用于送餐机器人、迎宾机器人等众多细分场景。据秦宝星介绍,高仙机器人在每个产品线仅需要投入两三个人,就能满足不同客户的定制化需求。
传统的清扫机器也可以通过加装智能模块的方式实现自动化和无人化,清洁机器人厂商转向上游赋能商也有生存空间。
不过,多家厂商表示,赋能的角色并不是厂商发展的长久之计。
秦宝星透露,高仙机器人整体营收增长的同时,出售模块的业务的占比在逐步下滑,市场的增量在本体上。
刘松亭也回应亿欧新制造,虽然出售解决方案也是可行的商业模式之一,但就整体市场规模而言,还是自己做本体更有前景。
高进则对整个市场的行情非常乐观,他认为通过已有的低速自动驾驶技术进入其他服务机器人领域并不困难。商用清洁机器人潜在市场规模很大,在未来数年内实现翻番式的销量增长难度不大,所以目前只需要专注于商业清洁这一个场景。
尽管采访了多家厂商,一些疑问依然没有得到解答。比如,为什么商用清洁机器人市场没有在发达国家和地区率先爆发?他们的人力成本早已高企,如果按成本计算很早就有替代需求;他们的自动驾驶技术诞生时间更早,技术水平也更成熟。而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工会是否会阻击商用清洁机器人的落地?
亿欧新制造认为,在大规模的订单交付和落地应用之前,有关商用清洁机器人是“真蓝海”还是“伪需求”的争论就不会停止。至少在国内市场,人力操作的手推式和驾驶式清洁设备在价格上最具竞争力,其与商业清洁机器人的角力依然取决于清洁人员的薪资成本,从“减人”到“替人”的过渡期可能将持续数年。
2020年,商用清洁机器人市场的头部厂商都将拥有量产能力,他们手中的订单也将进入交付期,地面清洁员工被替代与否的疑问将在市场和客户实际体验中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