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编辑:吴奇函
“都说你是个有趣的灵魂,你觉得呢?”
“灵魂到底是什么?我不确定。倒过来是可以的,人会做一些有趣的事,但是你没法说一个人永远都是有趣的(灵魂)。”
章宇,真是和别人不大一样。
他的微博简介写着“一个伪大的、呈实的、奸墙的、睾伤的人”。让伟大、诚实、坚强、高尚都变了味。
他因为《我不是药神》(后简称《药神》)中的黄毛得到蜂拥而至的关注,却只冷冷地在微博上写下,“捡了角色的便宜,沾了电影的高光。黄狗一去不复返,故事里聚,故事外散。”
《药神》中,章宇是台词最少、受伤最多的,他把努力全部归功于角色的“光环”,他也凭借这个角色入围了第55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提起这些殊荣,他依然一副淡定的表情说着,“我还意识不到什么叫红”。
艺人供图
不擅长受访,经常把话说呲了
章宇说他不擅长接受采访,每次一到宣传期就消耗很大。
暑期档的一部《我不是药神》,让从业已经快十年的他一夜之间成为大众争相讨论的话题,这之前似乎没人关注过——章宇是谁。
黄毛在片中的台词也就十几句,没有爽朗的笑容,现实窘困,背负着生活的压力,章宇要用最纯粹的肢体语言和眼神表达情感,看过电影的人都说,他的每一帧镜头都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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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赞誉袭来,他也因此入围了第55届台湾金马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当所有人试图联系他采访关于提名的回应时,他又一次将曝光机会拒之门外,“那天突然微信来了几十条恭喜,我当然很开心,但我最开心的是《药神》有好几项提名,但我确实不擅长受访,感觉经常会把话说呲了,而且我也不享受,所以尽量避免。”
就像《药神》后,章宇拒绝了所有视频采访,他的原则是“尽量少露脸,最好只在作品中”。而最初他对一些“不露脸”的深度访谈也是拒绝的,因为他知道大家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把黄毛演得这么好的?”他说,“创作这件事说不清楚。黄毛已经达到了我之前对这个人物的设想,包括他最终的完成度。我尽力做到了所有,没什么可多谈的,也没啥追悔莫及的。”
至于金马奖,他也想得很清楚,“这不是我能争取的事,它不像创作,后者是可以努力把它做得更好,得奖这个事不由我决定,组委会给我一个奖,我当然很开心,不给我,我也不愁。”
金马奖红毯上的章宇。图/视觉中国
《药神》的创作环境极其奢侈
对于作品,章宇总有一种偏执,希望耗尽一切去打磨。
至今他最怀念的还是《药神》拍摄期间,他说那个创作环境极其奢侈,“《药神》拍得非常认真,一个镜头能拍吐那种,就像大家都在抱怨:‘啊?还来啊?’但真的就是精雕细琢,还是要来。”
他说文牧野是个要求极高的导演,“明明已经达到(标准)了,但他就是想再试试还有没有更好的,但我很理解导演。”谭卓总说,《药神》剧组里的章宇话不多,但总是一鸣惊人,章宇却笑说自己没那么“惊人”,“这跟角色的调性有关,黄毛沉浸的环境确实需要保持一种压抑的气氛。”
提起黄毛成为经典,章宇还是认为是自己捡了便宜,“《药神》的创作氛围融洽到让人难以置信,我也知道很难再遇到了。我相信每个剧组都希望达到这样一种氛围,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是很微妙的,不是说你想要一个团队特别和谐就能做到的。很多好的剧组,我觉得只要它够专业,各司其职就非常好了,但《药神》能在这个基础上,让大家像兄弟姐妹、像亲人一样,这个太难了,确实需要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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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慢,不喜欢赶进度拍戏”
正在上映的电影《无名之辈》,是章宇继《药神》后的新作。虽然和黄毛一样都是来自社会底层,但他形容新角色在性格、调性上都不太一样,“这次是一个比较虚张声势的劫匪,因为没什么底气,所以只能靠虚张声势来给自己(壮胆)。”
整个电影拍摄五十多天,取景地就在章宇的老家贵州,他说在熟悉的地方饰演一个陌生人,感觉真是非常奇妙。
章宇形容自己是个很慢的人,但这一次的拍摄因为时间很紧,多是在棚中拍摄,没日没夜的连轴工作节奏,让他倍感“辛苦”,“在外边有自然光影响,早上出工,晚上收工。但在棚里没日没夜了,所以拍得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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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联想到了电视剧的拍摄,他说,所有赶进度拍的戏自己都不是太喜欢,甚至很难适应,“我对自己的专业还是有要求的,而且我在接戏前,对人物和整个剧本都有自己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一定对,但我会在开机之前跟导演达成一个共识。只有这个共识成立,我们才能开始创作。如果没有达到之前的预期,就会非常沮丧、遗憾。”
最窘迫的时候更容易看清自己
和那些半路出家做演员的人经历相似,章宇从小也没有想过当演员,他觉得这些离他都太远了,即使小时候看过很多欧美电影,但他和很多人有着相似的志向——做一名科学家。
不过,做演员对他而言似乎又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今年36岁的章宇,从贵州大学艺术学院毕业后便进入了贵州话剧团,待了三年后离开,到北京从事电影行业,做过副导演,当起电影演员后,出演的大多是不知名的文艺小众电影。
低潮期要算是“北漂”没戏拍的那几年,他也有经济上的焦虑,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每个月该交房租的时候。“那是2008年,有一次我很长时间没有吃过甜食了,在小卖部看见了奥利奥,舍不得花钱买。但最后还是买了,一口气把一包全吃了,给我齁得不行。”
即便如此,章宇依然很自信,没有一丝的自我怀疑,“我知道我是可以做演员的。没戏拍也好,能够张弛有度。老话讲,功夫在戏外,说的就是你平时怎么分配你的精力,处理你的生活。其实比工作更大的课题就是生活,如何面对生活,面对生活中最不堪的、窘迫的、焦虑的自己,这是最大的课题。在最窘迫的时候,你可能更容易看清自己。”
《药神》之后
“片酬涨了,没经济包袱了”
新京报:据说《药神》之后你的片约特别多,但为什么还这么“难产”?
章宇:有的剧本我觉得自己可能演不好。
新京报:比如说漫威吗?
章宇:哈哈哈(大笑),我还挺想演漫威的。
新京报:但你的戏路和漫威差别很大啊,不太可能去接这样的戏吧。
章宇:也不是啊,漫威的剧本就很有意思,比如《死侍》。
新京报:那难产的原因是没有合适的剧本?
章宇:对,有的是我感觉自己get不到剧本的点,或者那个人物没有太触动到我,说白了,我没有特别强烈的创作欲望,是不可能做好这件事的。
《无名之辈》
新京报:得到这么多的关注后,如今能不能用“红了”来形容你?
章宇:我不知道,我不是快“黄”了吧(大笑)。
新京报:那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章宇:找来的戏多了,片酬也涨了,没什么经济包袱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也不用养家养孩子,那我就先找一些自己感兴趣、可能做好的、喜欢去做的事情,等到负债累累,养八个孩子,要肩负起全村的经济压力时再去拼命接戏吧。
排斥曝光
“太多关注让我慌乱、窒息”
新京报:这么挑剔,不怕曝光率低,观众忘了你?
章宇:其实《药神》之后,很多目光投来,我刚开始是一个慌乱的状态。似乎所有人、所有信息突然间向我凑来,应接不暇,甚至感觉自己会被那些东西淹没掉,有种窒息感。我就只能开始隔绝、隔绝、隔绝、隔绝、隔绝,慢慢才调整过来。
新京报:隔绝的方式是?
章宇:活动不去、戏不接。
章宇和王传君一同参加《小偷家族》首映活动
新京报:好像之前电影《小偷家族》上映时,你有去站台,不过场面有点尴尬?
章宇:那次真的就是因为对是枝裕和的崇拜,还有受好朋友所托才去的。请我看电影的话我很高兴,但是让我站上去,就不知道自己要干吗,感觉是在生凑、蹭热度。
新京报:感觉你是在选择与流量绝缘了。
章宇:我不懂流量是什么,是转发量吗?怎么来衡量流量呢?(有关我的消息)朋友会发给我看一些。
新京报:那看完关于自己的消息后什么感觉?
章宇:以前你需要自己喂自己糖吃,就是你做了一件别人看不到的事,但你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干得挺漂亮的,比如有部电影国内上映不了,很多人看不到你的作品和你付出的努力,大家更无从讨论你的好坏。不过《药神》之后,突然间变成所有人给你塞糖,刚开始觉得真甜啊,但久了就会被齁着。
自我定义
“不是偶像,又哪来的包袱?”
新京报:你不拍戏的时候会做什么?
章宇:这问题太隐私了,我拒绝回答。
对过多关注说“不行”。图源艺人微博
新京报:很多报道评价你,天生就是个演员。
章宇:每个人天生都是演员。
新京报:那你怎么看待自己?总觉得你跟这个圈子有一种疏离感。
章宇:我其实没把它当成“娱乐圈”,拍电影是我的工作,是我的生存手段,是我能做得很好的一件事,别的事情我也不会,也没有、不想花那么多精力去琢磨。我几乎不会在公共场合讨论同行的电影,圈内很多事我也知道得比较晚,我也不混圈子,私下里只会跟朋友吃喝耍耍。
新京报:没有一点偶像包袱?
章宇:我也不是偶像啊,哪来的包袱?
新京报:可现在有大批追随者会叫你明星?
章宇:所以我现在最大的负担是说话得注意一点了。很多人希望被关注,但实际上这是把双刃剑,因为被忽略有被忽略的安全感。你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简直就是如履薄冰。以前我在自己的微博上说话没有顾虑,但现在你会想“哎呀,这样不行”,这个话说了可能会产生误解,你会多一根神经,而且玩笑不能瞎开了。
新京报:那这是这次“爆火”给你带来的改变吗?
章宇:我确实变得比以前更小心,不是很想,但也只能这样承认了。
章宇和王传君一同旅行
新京报:都说你和王传君很像,怎么评价他?
章宇:珍爱生命,远离王传君!(大笑)
新京报:你俩在外人面前经常互怼,但其实你们又是最懂对方的人吧?平时会聊什么?
章宇:我们平时都是聊闲天,很少聊到所谓人生,聊的都是一些非常浅薄的事,吃吃喝喝。我们在面对彼此的时候,都是把最柔软的一面打开、丢盔卸甲的状态。通过酒精来软化防备,来硬化我们的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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