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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张杨接受专访

见到张杨是在FIRST的创投会之后，作为创投评委的他忙了一整天，显得有点疲惫。但一开始聊起电影整个人的状态就振奋了许多，变得健谈起来，尤其是谈到老朋友FIRST更是赞不绝口。在采访中张杨特别强调了FIRST的公平性，去过很多电影节的他表示：中国电影很难做到公平竞争，但是FIRST一直致力于谋求这种可能，这对于华语电影来说是最具价值的意义。

在看了本届创投会的13个剧本项目之后，张杨发现了当下青年导演在创作上的一些问题，他指出：很多导演喜欢用添加旁白的方式来给观众强加思想，使得文本并不客观。在从剧本变成影像的过程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实操性，低成本的创作确实很自由，但也会掣肘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如何用好这把“双刃剑”是青年电影人们需要面临的第一大考验。

回顾之前的作品，张杨也对自己的艺术之路进行了几个时间段的划分，从早年的聚焦城市生活，到后面的探究公路电影，再到《冈仁波齐》和《皮绳上的魂》的惊艳蜕变，张杨称自己是一个在不断寻找对于电影认知的导演，想要发掘影像上更多的可能性。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同时也是一个自我成长的过程。

虽然张杨并不想把自己定义为商业导演，但《冈仁波齐》还是获得了意料之外的票房，张杨表示现在越来越不关注票房这件事，理由也很“佛系”：“因为每部电影都有自己特殊的命运。”谈到火热的暑期档票房大战，张杨盛赞了《我不是药神》创作上的成熟与完成度，并特别指出老百姓都能看得懂很关键。姜文的《邪不压正》可能偏向于作者化的表达，注定会限制部分受众对影片的理解。

张杨

 谈FIRST：中国电影最难的就是公平竞争，但FIRST做到了

二十二岛主：这次来到FIRST担任创投会的评委，有什么样的感受？

张杨：很高兴，我觉得跟FIRST还是挺有缘的，也来了好几次。这次做创投评委我很开心有机会看到这么多不同的剧本，这对我来说也是很有营养的。让我看到这些年轻导演他们在想什么，在关注一些什么。

二十二岛主：今年参与创投的剧本有没有印象比较深刻的？

张杨：因为要看13个剧本，这非常花时间的，每天可能只看一两个。有一个故事叫《驯鹿》，是我在这13个项目里最喜欢的，剧本的完成度非常高。我从剧本里看到导演的美学诉求和语言系统十分清晰，我相信这样的电影最后也会很好地完成。

二十二岛主：今年创投会评选的理念是什么呢？

张杨：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创投的这些导演我们也不认识，都是一张白纸，大部分导演都是第一次拍片，或者是自己的第一个长片项目，中间可能有一两个拍过一部到两部片子。所以对我们来说都是陌生的面孔，我们的概念很简单，就是直接了当，把你最直观的对这个剧本的概念传达出来，大家坐在一起讨论，原则也很公平。每个评委各抒己见，我们很注重评选的公平性。

二十二岛主：作为FIRST的老朋友，你觉得FIRST对于华语电影的意义是什么？

张杨：FIRST我觉得非常好，坚持本身是非常重要的，通过这些年的坚持你看到它对年轻导演的发现、扶持和陪伴，这些东西在今天电影的概念里面他开花结果，我们看到这个成绩本身，同时它的专业性和公平性，这些东西对于一个电影节是很重要的，在中国其实最难的部分就是怎样公平的竞争，很多电影节实际上是没有公平的，但是我觉得FIRST他们就提供了这样一种公平的可能。

张杨

 谈青年导演：低成本创作是一把双刃剑

二十二岛主：这些青年导演的剧本中是否存在什么问题？

张杨：当然，其实每个人对剧本的理解都不一样。从我的角度来说，写得好的剧本，一定是没有更多的旁白表述，而是叙述一个一个呈现在你面前的内容，让观众跟着你的镜头进入这个故事。包括它的语言，语言真不真实，其实你从剧本里都看得到，有的剧本可能写的非常真实，也有的它的语言系统一看就不像那个人物说的话，这是对于剧本基础的要求，这里面就会有好坏的区别。

二十二岛主：对于青年导演刚开始拍摄小成本独立性质的片子，你对他们的起步有什么样的建议吗？

张杨：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实操性，因为看似导演的理念和剧本都很成熟，但真正在操作阶段我相信每个电影都会遇到非常困难复杂的局面，由于预算有些东西很难完全按照导演的意图去达到，那么导演在这样一个预算概念里面怎样去尽量达到基础诉求同时做一些妥协，这是每个导演都要去平衡的东西。低成本的概念是给了你创作想法的自由，同时也会限制你在制作上捉襟见肘，这是双刃剑。另一方面就是很多年轻导演想对演员表演进行控制，非常多的项目我们看到概念很好，但是真的落实到最后他去面对表演的时候，不管是面对专业演员，还是非职业演员，分寸上是容易失控的，有时候这个失控就导致了电影出来以后跟你最初预想的东西是非常不一样的。这是青年导演必须要过的一关，如果他对表演的东西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相对就会好一些，反之就需要不断加强调动演员能力的技法，这是很重要的环节。

电影《冈仁波齐》

 谈个人创作：有的导演不断地寻找对于电影的认知，我就是这种人

二十二岛主：现在回头去看早期像《爱情麻辣烫》、《洗澡》这些作品的时候，你觉得会有什么遗憾或者不足的地方？

张杨：其实我们那个年代拍电影的时候还是挺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东西，对自己电影的定位非常清楚，其实从我的第二个电影，我觉得拍摄过程都还是比较顺畅的，我们的优点往往也是在对表演的认识上，比如说中戏毕业的时候，真的上了四五年跟表演有关的这种训练课，在跟演员面对的时候，你是知道这种分寸感的。当然我们可能开始的时候对影像的把握并不是很清晰，会流于一种常态化的表达，当你慢慢积累有经验的时候，可能就会慢慢发掘出真正的影响概念。

二十二岛主：你为什么对拍摄公路题材的影片情有独钟？

张杨：因为我自己本身就爱旅行，以前也是开着车到处走，这是一个重要的生活经历，当你路过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人群甚至在不同的地方停下来生活，这本身就构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经验，自然也会变成很重要的创作源泉。我自己本身也比较喜欢公路片这种形态的东西，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就想去探讨一种“中国式公路片”的概念。当时它没有那么强，尤其在十几年前根本没人理解什么叫公路文化，但是今天我们中国已经进入到了真正的汽车文化的概念里面，公路遍布全中国，它有很多的形态正在成为一个公路大国，这种东西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非常多的可能性，各种故事以及各种在路上的人，我希望去关注这种文化。

二十二岛主：之前你的影像风格非常生活化，到了《冈仁波齐》和《皮绳上的魂》突然有了很大的转变，你怎么去评价自己创作上的蜕变？

张杨：我觉得每个导演都在不断的寻找，对电影本身的认识也在不断的变化，我相信有一种导演从一开始可能就认定了某种东西就是他想去表达的，他可能一辈子都在寻求这样一种东西，也有的导演不断的在过程里面寻找。我可能属于后者，我自己在这个过程里面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可能性，所以我也在寻找这个东西，现在的电影和之前的电影在本质概念上来说是发生了变化的。

电影《皮绳上的魂》

二十二岛主：《昨天》属于纪录片《冈仁波齐》则是纪录性质的剧情电影。你怎么平衡影像中的真实和艺术虚构之间的关系？

张杨：我希望去接近那种真实感的东西，像《昨天》是一个真实人物，我们去把它的故事再现的一个过程。但是它的方法本身还是电影叙述的方法，《冈仁波齐》可能就走得更远一点，他在一种更即兴的状态里面，也是一些真实的人物演他们自己，但是方法上可能有了变化。我希望现在的电影更接近于我们说的一种相对客观的真实，当然我们说电影到最后都是主观的真实，其实没有一个绝对的所谓真实的概念，因为都是你怎么去体会到这样一个叫真实性的东西，我现在更希望每一个镜头内部的那个东西它是真实的，不管是从演员的表演，还是你拍摄下来的景物本身，我更希望他透露出的就是一种真实感的东西。

二十二岛主：最近这两部新片都用的是素人演员，你对于调教素人演员有什么心得吗？

张杨：我觉得非常好，我觉得最重要的是选择，当你选择对了其实不需要什么调教，只是让他们适应拍电影的概念，适应机器，适应一帮人站在他的面前，因为你选择是对的，所以只要需要他演自己就对了。素人演员和非职业演员最大的概念是，他们很难完全塑造另外一个人，他们就是塑造自己，完全让他去演一个别的人，一个跟他性格很远的人，我觉得这个是难的，所以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要选对了它。

电影《我不是药神》

 谈票房：《我不是药神》能成功，老百姓都能看懂很关键

二十二岛主：《冈仁波齐》获得这么好的票房在你预期之内吗？

张杨：不在，那肯定都不可想象。

二十二岛主：你平时对于票房这种事情关注吗？

张杨：我现在越来越不关注这事了，可能每个电影都有它自己特殊的命运吧，从我导演的角度来说更多的还是希望去给自己一些自由，去创造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像发行宣传有更专业的人，尤其在中国现在这些部门已经非常专业了，你就把这些东西交给更专业的人让他们去做，我们只是从电影本身完成自己内心的想法。

二十二岛主：像最近文牧野导演的《我不是药神》和姜文导演的《邪不压正》可能就是两个极端，《我不是药神》讲的就是大众都能看懂的事情，姜文导演则做了很多自我化的表达，它们的票房差距也很悬殊，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电影《邪不压正》

张杨：基本上我不太评论别人的电影，因为我觉得很简单，你要想大众化，你的诉求本身和你的故事本身就需要让大家更容易接受，有的作者电影可能就更灰色一点，这个东西是很正常的，也就构成了它们观影人群的不同吧，一个更大众一个更小众。

二十二岛主：你觉得《我不是药神》成功最主要的因素是什么？

张杨：我觉得它选择了一个很重要的故事，以及人物塑造的非常好，同时故事讲得非常清晰，它的起承转合，从一开始的追逐，到后面的实现，完全在他掌控的概念里面，这个东西又是老百姓非常简明易懂的东西，这一点很关键。对于一个青年导演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电影,即使抛开票房不谈，它也是比较成熟的作品了。

二十二岛主：接下来有什么创作计划吗？

张杨：现在就在做“大理三部曲”的后期，今年可能都不会拍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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