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Glenn Kenny ,Roger Ebert, CC官网简介
编译 | 余春娇(北京)
编辑 | 树迎(合肥)
近日,关于昆汀·塔伦蒂诺的曼森家族杀人事件新片的卡司消息放出,在影迷之中引起热议。罗曼·波兰斯基的妻子,演员莎朗·塔特,正是这桩杀人案的受害人之一。趁着这股热潮,我们来重温一下她出演的异色经典《娃娃谷》。
好小说容易被拍成烂电影,是影迷圈内公认的真理,同样适用的是,烂小说更有可能被拍成好电影,甚至伟大的电影。它们给予导演可利用的素材和可碰撞出火花的灵感。
但当我们谈论《娃娃谷》(Valley of the Dolls),无论是1966年杰圭琳?苏珊(Jacqueline Susann)发表的煽情而广受欢迎的小说,还是1967年由马克?罗布森(Mark Robson)拍摄的改编自小说的电影,“伟大”、“好”、“糟糕”这些词,好像都不适用。
《娃娃谷》剧照
残酷的竞争、疯狂的性爱、激情的女主角, 《娃娃谷》毫无疑问掀起了巨大风波。芭芭拉·帕金斯(Barbara Parkins)饰演的安娜·威尔斯、 帕蒂·杜克(Patty Duke)饰演的妮丽·奥哈拉、莎朗·塔特(Sharon Tate)饰演的詹妮弗·诺斯,彼此成为朋友,在从1945年开始的20年里,饱受黄金时代下圈内的压力,追逐明星梦,最终败给了天真任性和掠夺成性的美国演艺圈。“谷”(valley)并不是地点,而是一种麻木麻痹的精神状态;“娃娃”(dolls)是药物,早晨将她们唤醒,夜里将她们推入睡眠。
杰圭琳?苏珊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完成了这部小说,年轻时的她赢过费城的选美大赛,目睹了始于三十年代末演艺圈(包括早期的电视脱口秀)的细枝末节。埃索尔?摩曼(Ethel Merman),据说是女魔头百老汇电影明星海伦?罗森的原型,苏珊与她保持着长久且牢固的友谊;而女主角之一,性感女星詹妮弗被解读为玛丽莲?梦露;了不起的奥哈拉暗喻朱迪?加兰;由秘书转型模特儿的“乖女孩”安娜?威尔斯写的是谁,则只有娱乐界的内行才能辨别(当然,安娜就是苏珊自己,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
《娃娃谷》剧照
美国的六零年代是公民权利运动的年代:反主流文化、太空竞赛、越战、披头士(虽然是一支英国乐队,但被几乎所有的美国音乐人效仿)和色情小说。小说中的情节,从很多决定性层面而言,既是色情小说的典范,又具备一部电影的浪漫。《娃娃谷》成了流行文化的主宰,势不可挡。罗布森用老式的光晕勾兑麦迪逊大街上的条纹,为这个载着光环又超负荷的时代和环境,提供了一个惺惺作态的视角。他对早期性解放运动和娱乐工业瓦解灵活处理的方式,在使这部电影成为票房赢家的同时,也成为一颗矫情的六零年代的时间胶囊。
苏珊为自己小说的辩解是:“我的书写给那些在下班路上挤糟心的地铁的女人们,我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因为我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她们想紧贴着别人房子的玻璃窗,看一眼那些自己永远没资格参加的派对,没机会穿上的裙子,没可能过上的生活,永远靠近不了的男人。但重点就在这儿,所有她们嫉妒的人,我书里那些耀眼、貌美、富有、才华横溢,她们也要遭罪。这样我的读者走出地铁回家,就能对自己糟糕的生活感觉好一些,她们比她们读到的人物更幸运一点。
《娃娃谷》剧照
而《娃娃谷》电影的观众,也很快就能为自己比角色们幸运而庆幸。安娜抵达纽约以后,电影弥漫着一种不自然的局促感:排练室,摇摆酒吧,好莱坞山上的家,豪华却无奇的曼哈顿公寓。《第七个被害者》中,将意大利的餐厅和阁楼拍出纽约阴暗角落既视感的镜头,在这部电影中却很难找到,有些场景看起来甚至让人出戏。
马克?罗布森的导演生涯爆发于四十年代早期,当时他从剪辑师(他参与过《公民凯恩》的制作)晋升为统筹,为RKO的制片人韦尔.鲁东(Val Lewton)贡献了四部恐怖佳片,第一部便是1943年的《第七个被害人》。罗布森随后的大量作品赢得的赞誉,都超出了他本人能力范围,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习惯将制作人韦尔.鲁东视为他所负责的影片的真正作者。1957年罗布森改编了《冷暖人间》(Peyton Place),从某些角度来说有些拘泥,但总体而言是一次温和的改编。所以也很难否认人们对他改编《娃娃谷》抱持的期待,人们期望他打破好莱坞的坚固人际围墙和淫秽之间的平衡,人们也想知道苏珊的小说文本投射在电影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娃娃谷》剧照
就表演而言,苏珊?海沃德(Susan Hayward)扮演的海伦,用典型的冷静把握了角色的双重性格——充满恶意的人气歌姬和混迹演艺圈的能力;芭芭拉的安娜始终保持优雅,却又没那么简单;饰演妮丽的帕蒂?杜克打破了她在《帕蒂?杜克秀》中优秀女孩的设定,回归《奇迹创造者》(Miracle Worker)(1962)中极富艺术天赋的形象。她赋予对白的激烈情感已经超越了对小说的模仿,大大丰富了苏珊小说所提供的素材,如果晚几年,她就会被法斯宾德慧眼识中。他们两人从未合作过,真叫人遗憾。
在《娃娃谷》里,莎伦?塔特的表演是最精湛也最值得探究的。电影前半部分中她的冷漠显而易见地表现了詹妮弗强迫自己取悦于一直垂涎她的男人。当别人大叫“没人真的在意妳花六百块做的发型。”她只是站在那儿,像一支衣架。当她认清只有外表才是女人的通行证,她也走到了可怕的结局跟前。她在电影中的最后一幕很美,可惜淹没在一堆闪回中,被毁了。和这一场景相似,当妮丽说出“如果男人不愿拍一出低劣的戏,他就是有品味。而当一个女人这么说,她就在挑剔。”《娃娃谷》展现了女权主义无意识的苏醒。
《娃娃谷》剧照
在1967年前,同类的影片如库布里克的《洛丽塔》等都挑战过好莱坞的底线。但在20世纪福克斯的强烈暗示下,改编《娃娃谷》的导演除了更彻底地挑战,别无他选。这一挑战迎来的负面评论,以锋利的罗杰?艾伯特为例,他把《娃娃谷》评得体无完肤也不为过:
我们看到的是一部低俗的肥皂剧,它低俗是因为这就是它的目的,它的不妥决定了只是一部肥皂剧。它想上升到熟练的色情电影的高度却失败了。电影中的色情内容并不是它低俗的原因,原因是它坚信性是低俗的。
《娃娃谷》剧照
这也说得通。大多数肥皂剧的受众,都希望以不赞同的方式表现对性的幻想。于是我们在《娃娃谷》里看到了三个堕落的女人,她们酗酒,对毒品上瘾。但最主要的是她们不堪的私生活。
这故事太混乱了我们基本弄不清哪件事是谁做的,但也没关系,反正她们都做了点什么。至于电影里的男性角色,他们显然共享着同一位裁缝和理发师,我无法将他们区别开来。
《娃娃谷》剧照
不过,还是有一些场景留在记忆里的。
有场戏莎伦在做胸部练习,这一幕结束时的大部分对话应该被定格,后人才会知道好莱坞不只有庸俗,还有能力做到会被任何一种文明抛弃的庸俗,它让人感觉被冒犯,骇人听闻。我不敢相信那一幕戏会这么拍。真的不敢相信。
《娃娃谷》剧照
另一场戏,妮丽?奥哈拉在律师的办公室遇到了英俊的年轻人,在树立了庸俗的典范之后,我们还应该保护好典型肥皂剧的陈词滥调。杜克小姐喘息着眨了眨眼,而年轻人温尔文雅,当她离开办公室,她的皮包掉了。两个人都蹲下去捡掉出来的东西,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她说恐怕她给人留下了坏印象而他说对她着迷之类的话,就这样,一见钟情!这样的情节在1967年还堪用,真是件悲伤的事。
我不知道杜克和芭芭拉为什么要参演这部戏,也许是因为片酬。她们都是很有魅力也很有演技的演员,何况杜克小姐在她的第一部音乐剧里光彩照人。莎伦也一直令人期待,但看完她的胸部训练后,恐怕我很难再不戴有色眼镜看她。
《娃娃谷》剧照
有趣也讽刺的是,之前没有人称药物为“娃娃”,小说的成功恰好给了大家灵感,这个失败的新创词汇可以说暗示了苏珊表达方式的某种缺陷,但那无关紧要。在电影和小说的语境下,“娃娃”就是药物。当安妮?威尔斯,最后一位女英雄屈服于药瘾,不顾一切地要拿床头柜上的那只药瓶。追光将药瓶变为主角,电影也迎来了唯一真正神圣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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