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影像，几乎静止不动的摄影机。
这部被称作PPT的“波兰《芳华》”，拿下了今年戛纳的最佳导演奖。
牛郎织女般爱情，被政治围绕的时代命运。
让王家卫走进戏院、廖凡求转票、谢飞标五星的电影真的不多。
时代的翻云覆雨手
文|刘三九
作者简介：女，真的很喜欢电影的应用经济学硕士。
2018年——《修女艾达》惊艳亮相的五年后，波兰导演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携新作《冷战》登上了 戛纳最佳导演奖 的领奖台。他曾在2014年的一次采访中表示，他想要拍的是一种冥想式的电影，不仅能展现历史片段中波兰人民的风貌，并且蕴含着更深邃的寓言，而不是一部通常意义上的故事片。
网红影评人谢飞导演惺惺相惜，五星好评
标题“ 冷战 ”有显而易见的双重意味。既表明故事发生的年代，又揭示了男女主人公之间没有硝烟的爱情角逐。电影延续了帕维乌前作的高冷调性和风格化的审美体系：精确对比度的黑白、充满暗喻感的光线、富有冲击力的构图和深沉的静态美。
黑白色调与精准构图使影片具有了别样的质感
片中贯穿始终的音乐同样令人难忘。但影片明显不同于《爱乐之城》式的歌舞片和《曾经》式的音乐片，它更像是贾樟柯《站台》和罗曼·波兰斯基《苦月亮》的综合体。前者也是以时局变幻下音乐赏味的颠覆为切口来描绘人物关系；后者则以更激烈的方式阐释了爱情中的人性困境。
故事开始于1949年。中年音乐家男主角Wiktor与同事Irena和Kaczmarek游走于波兰农村，搜集战后幸存的民间音乐素材。年轻的女主角Zula前去参加民间艺术团的海选，Wiktor对她一见钟情。不同于惯常的成熟男人配天真女孩，Zula一开始就显现出了精明强悍的个性，她投机式的与另一位农村姑娘合唱了一首山歌，她甚至有因杀父被判刑的前科。
不像以往电影里的天真少女，Zula是一个精明强悍的女性
此时正是冷战初期。波兰作为从莫斯科到柏林的必经之路、苏德交战最前沿，尚远未从二战的创痛中恢复，就已成为东方阵营宣扬其意识形态的战略要地。艺术团的节目被责令整改，他们不再唱朴素的农民生活，而去讴歌斯大林的丰功伟业。
影片随着艺术团展现了冷战时的政治生态
虽然片中始终充斥着意识形态的对峙，但主人公们并非有明确政治信仰的人。他们不是我们常在文艺作品里看到的——为了更高的艺术理想奔走呼号的战士，而是甘愿在夹缝中生存的芸芸众生之二。Wiktor热爱音乐，但与敢于正面抨击政治管控并愤然离去的同事Irena不同，他一直表现的很顺从。
但自由的艺术和严格的思想控制毕竟是天生死敌，1952年，不出预料的，男女主角第一次分离了。导火索是Zula坦白向Wiktor说，她每周会去Kaczmarek那报告他的动向。 隐私的丧失与被背叛感 促使他决心西逃，Zula没有和他一起逃亡，她向来懂得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做打算。作为一名前罪犯，她能被社会接纳已然不易，巴黎新世界的生活，她想都不敢想。此刻，她是团里的明星，离开这里，她除了爱情一无所有。
两人同时抛弃了爱情，Zula没有赴约，Wiktor也没有等下去。 时局削弱了两人对爱情的信心，这是个难以言喻的过程 。它过于抽象，普通人甚至无法准确描述它，它好像跟人们的衣食住行不直接先关，但却无时无刻不重构着大家的生活轨迹。
离开文工团，除了爱情将一无所有
直至1954年，男女主角才于巴黎第一次重逢。讽刺的是，到达自由世界的男人落魄了，而留在苏联铁幕下的女人却越发优雅。他们在短暂的交谈后分开，主旋律艺术明星在拒绝他送她回下榻的旅馆时说：“你知道原因的”。
1955年，Wiktor到南斯拉夫看Zula演出，他们第二次重逢。但这次，他还没来得及与她说上话，就被有关人员遣返回国。“ 你为之流泪的黑眼睛，再也无法与你相见 。”音乐一遍遍响起，观众不禁为这种牛郎织女式的分离惋惜：上头有只看不见的手，拆散天造地设的苦命恋人。
这两次相见加重了他们关系的被束缚感。但导演没有就此罢休，他继续为我们揭开了爱情与生活里更残酷的一面。后来，强烈的爱情战胜一切阻碍，精明的Zula通过嫁给外国人的方式拿了新身份，到巴黎与Wiktor团聚。原以为冲破了地缘阻碍，两人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不可调和的矛盾。
当爱情战胜了一切，爱情本身的残酷也让现实变得血淋淋
Zula的气场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她和巴黎艺术圈格格不入，她嫉妒Wiktor的诗人前女友，为Wiktor把她的旧事公之于众而生气。她曾因为弑父与为斯大林唱歌而抬不起头来，但这些不光彩的历史反而增添了她的魅力。自由世界的艺术家偏爱这样有特殊生活经历的人。她试图彻底摆脱的枷锁为她的新生活打上高光，这是何等的拧巴。也许正是这一刻，她意识到，即使唱一万遍“ 我会爱到生命最后一瞬 ”，也有些别的什么让她无力再坚持下去。
爱情再次退于第二位，她又回到波兰。八年前，Wiktor第一次离开她，逃到法国；这一次，则是她离开他。这是女主角努力过又失败后心灰意冷的随波逐流。
影片一开始出现的农民唱歌的片段与此时女主角的选择有意无意的吻合了。无论朝代如何，那些唱歌拉琴的贫穷的农民们好像和其他任何时候都没什么两样。他们饱经沧桑，衣衫破旧。歌唱永恒的男欢女爱、生活和酒。他们永远是战争的牺牲品，但他们从不关心政治环境，专心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坚韧的如同石头，连随波逐流都算不上，再大的风浪过来，都是只要还有一口气，怎么着都能活下去。
观影途中不戴墨镜的王家卫（左图中间的背影男）和戴墨镜的廖凡，图源自网络
Zula的离去激发了男主角性情的转变。他不再懦弱，追到波兰。遗憾的是，他因为自己暧昧的国别被捕。导演继续织着那张描绘大环境的网，看不见的手已经无孔不入，无论他们身在哪里，都只在五指山的一角。Zula嫁给Kaczmarek，通过他的关系，救出了Wiktor。这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桥段， 女主角为了男主角，献身于反派的男二号 。但本片中，把Kaczmarek定义为反派似乎有些冤枉了他，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伤害过男女主人公。他深爱Zula，也欣赏Wiktor的才华。他与他们的一切冲突都源于他的信仰，而他们其实并非是他意识形态上的真正敌人。
Wiktor和Zula无力跳出时代的桎梏，但也不愿终日为更大的虚无所累，最后的选择昭然若揭。结尾处，两人回到相遇的乡下。坐在长凳上，良久，Zula说，到另一边去吧，那边风景更好。
在命运的长河里没有美好和圆满的容身之处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逃离。但会有更好的风景吗？不会的，另一边也不过是乡间小路的另一头，景色都差不多。
他们最初的相遇浪漫的就像是命中注定，而 但凡加上了“命定”脚注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会被命运的长河吞没 。倒回去看他们的每一次选择，我们很难说哪一次选错了。每次都是在当时的条件下，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吧。
《冷战》看起来克制又冷静，但它呈现出的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个人命运的浮浮沉沉以及强烈的宿命感，像一只重锤，透过其匠气十足的外在表达和令人意难平的音乐，在观众的心上砸出血来。
编辑 | 李中南
排版 | 平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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