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听听医生佩佩兹的故事吧!
这些回忆走了很远,离我而去——仿佛又回到了星空,从来不属于我。
——佩佩兹
有人说三岁之前的事情,基本上是记不得的。孩童从五六岁开始,就能够在脑海中存下这一生最初的记忆。然而我却没有,十五岁之前的事情,我一点不记得。
我叫佩佩兹,是推理之都的一名医生。
我睁开眼看见师傅的时候,他一开口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多年前的一个风雪肆虐的夜里,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小镇的大事——一伙从南方而来的杀手团伙,在推理之都和警察发生了火拼。我的师傅,当时是一名急救医生,整日整夜地穿梭在枪林之中,冒着弹雨施针救人。他从来没有失手过,无论是挽救饮弹将息的警察,还是针死穷凶极恶的匪徒。他仿佛拥有一双上帝的眼睛,正义透过夜色,准确无误地找准目标——因为他的这双眼睛,他在角落里发现了昏迷的我。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再提起了,哪怕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师傅给我取名佩佩兹,这是他给自己女儿想的好名字。
我问师傅,为什么不去做一个警察,这样的话谁还能逃得过你的法眼?
师傅摸了摸我的头,笑呵呵地说道:“总得有人来做医生吧。”
“我可以做医生,你去做警察吧!”
“你真是个傻孩子。”
我忽然感到这些话并不是我心里所想着的,它们仿佛一群关押在心底长久不见天日的囚徒,找准了机会从我口里挣脱而出。我开始有些不自信,好像我的所谓正义感并没有那么强烈。
然而我并没领悟到师傅那双能够撕下潜行者所有伪装的双眼,但我似乎有着另外一种天生的本领——精确的直觉,或者说是第六感。师傅曾平静地告诉我,直觉也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日子慢慢地过着,我开始喜欢这样平淡无奇没有纷争的镇子,直到——他们的到来。
他们人不多,却带来了狂风和沙暴,吹乱小镇本来宁静的模样,街上的人纷纷躲进了屋子,噼里啪啦地迅速关上门窗。师傅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叼着烟斗沉默不语。
在吐出一大口青烟之后,师傅扭头对我说:“今天你去吧,他们需要一个医生,也好让这个镇子知道你的名字。”
“可是……”
“别怕,你是我的徒弟。”
师傅站在门边,满意地看着我——白大褂的尺寸正好合身,修长的身躯配上雪白的外套,英姿飒爽的滋味不比穿上 警服的警官们差。
紧张的工作随着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开始了。忙碌的双手开始慢慢体会师傅所教导的精髓,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充实且顺手的工作让我逐渐找回了自信。
“你好佩佩兹,我叫菲璐,是镇上警察局的总队长!”一位妩媚精干的少女迷人地笑了笑,向我伸出手来,“我想我们应该见过。”
这个女人让我觉得很有亲切感,但越这样觉得便越危险,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的直觉,相当准确地直觉——或许是对于杀手们来说吧。等等,他和我见过?什么时候?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警报。
“佩佩兹,有时间我们再做介绍,快跟我来,我们必须抢在杀手行动之前,布置好一切。”菲璐略显得急促地布下一道命令,然后消失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
我跟着人群往外跑着,期间摔倒过两次,当我第二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双眼睛——在一个黑暗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看见了他。
他的眼神很可怕,仿佛有一种魔力,在呼唤我,他张开双手,似乎在拥抱我。我使劲摇了摇头,将这足以把我带进深渊的邪念驱散。是杀手,十足冷酷的杀手!第一次感觉到了杀手的存在,我开始紧张起来。当我正准备呼喊的时候,一个警察倒在了我的身前。
“佩佩兹,救他!”菲璐扭过头来,急匆匆地说着,从腰间摸出了手枪,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的喉咙动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警察似乎快不行了,胸前一个乌黑的血窟窿正在汩汩流着血液。他抬起手,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了。
汗水从我脸上滑落,我慌乱地把手伸进医疗箱里,毫无章法地寻找着药剂。忽然,那双黑暗中藏着的眼睛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我脑海里,他在警告着我,似乎又在催促着我。
该死!我想,然后从箱子里摸出一支针,对着警察扎了下去,他抬起的颤颤巍巍的手随着我的针扎下的那一刻,慢慢平静,然后缓缓地落到了地上。我擦了一把汗,警察的脸上似乎看不见痛苦的神色了,逐渐归为平静。我收好针头,丢进了垃圾桶里,叫了后防的一名警察把他抬上床去,准备处理伤口。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那个警察死了,准确地说,是在我扎了一针后,死去的。
越来越多的警察围了过来,他们眼神中写满了猜测、疑惑、嘲笑,以及愤怒。我知道我完蛋了,恨不得摸出针来扎死我自己。我想起了师傅,他的教导,他的期望,他会因为我的失误而生气吗,会因为我犯下的错而感到颜面无存吗?
菲璐和那些警察们,并没有说太多的东西,而且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在宽慰我,还是刻意地表达对我的愤怒。总之,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我该待着的地方,本就不应该走出来的地方。
我沉默了三天,师傅坐在窗前,也沉默了三天。
在第四天正午过后,师傅终于打破了僵局。这次他没有带那杆烟斗,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当初,是我错了。”
我抬起头,苍白的脸色映着苍白的墙壁,眼睛里血丝一片。
“你是一个狙击手,一个非常厉害令所有警察包括菲璐都头疼的狙击手。那年……你的确只有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狙击手天才,你冷酷而且机智,哦我的老天爷。你杀死了我们无数的兄弟,从来没有失误过,不仅因为你的枪准,还因为你神一般的直觉。”师傅说话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出一丝怒气,他很平静,平静得像我有规律地颤抖着的手——我不敢相信,但好像这又是事实。
“我救下你……或许是因为我自私吧。而且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并不是多年前发生的,而是就在我救下你的前一夜。你很不凑巧地挨爆破分子太近,被冲击到了头颅,陷入了昏迷。我把你抬了出来,然后给你扎了一针……没错,我让你忘了这十五年来许许多多的事情。你要怪就尽情地怪我吧,怪我稀里糊涂地改变了你的命运。”
我的喉咙像被一口馒头哽住,难受无比却又说不出话来。我感觉脑袋一阵眩晕,痛苦让我流出了滚烫的眼泪。
“你是佩佩兹,不再是那个狙击手。当年的团伙早已经被歼灭了,除了我和菲璐,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佩佩兹,你想想师父什么时候责怪过你?你知道师父没有孩子,我也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我抬起头来,泪水朦胧地看着师父模糊的老脸,心头莫名地涌出一阵辛酸,这个隐藏着的心结,就这样被解开了吗?我看到阳光涌进胸腔,生机在我体内蓬勃。另外,师父笑呵呵地样子,还是这么可爱。
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只讲我的来历,我最要感谢的一个人,是我可爱可亲的师父。我轻轻笑了笑,将坟头上的杂草轻轻拔去,用手掌抹干净墓碑上的尘土,露出坚硬的石材本来的模样,上面仅仅题着这样五个歪歪扭扭大字:“佩佩兹之父”,那是我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刻出来的。
“师父,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这座城市的。”我把一束新鲜的花搁在脚下,轻轻磕了三个头。
十五年前的样子,管他是什么样子。至少,我恪尽现在的职责——我是推理之都的医生,佩佩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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