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文：喜乐
摄影：达生
吴克群是我们采访过的所有导演，甚至是所有演员中最会拍照的，短短几分钟，让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摄影师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是的，之所以在这里要称呼他导演，是因为他的处女作《为你写诗》即将上映。
《电影》：说真的，拍第一部电影时害怕吗？
吴克群： 当然！你想抓住的东西，你觉得自己要做，你就会害怕，就会置疑，人家问你问题，你懂不懂，这压力很大的。当时因为没什么时间睡，妈妈的病开始严重进入化疗期，我真的一夜白头，这一条全都白了。一阵子快扛不住了，是真的快扛不住了。
《电影》：最后坚持下来的力量来自哪里？
吴克群： 本来精神上心力交瘁，可看着妈妈很有勇气面对化疗，我从那一刻就不怕了，心理想着赶快拍完。你要怕什么？怕别人觉得你不懂，怕输，怕拍砸了，但这些都是屁事，任何事情都大不过生死。
《电影》：虽然妈妈不在了，但她终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吴克群： 在我改剧本、拍戏时，妈妈生病、离世，我来来回回奔波，甚至在妈妈“头七”刚结束，就从灵堂跑出来继续写，我到底在写什么？在妈妈的病房改剧本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到底在写什么。
《电影》：到底在写什么？
吴克群： 实际上在写“后悔”，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吗？”我那时候以为我懂，实际上那一刻才知道什么是后悔，才知道根本回不到那一刻，穿越电影那么多，一直想要回去，可终究是不行。这感悟在原来剧本里完全没有的，因为我以前完全没有理解。
此刻我突然理解了，修改了很多台词。说起来很悬，你以为自己在写电影拍电影，但也许有时候不是，也许是它来找你，你只是一个传达的人。妈妈这件事情，让我改变了很多，也让我改变了很多思维，去片场我都不怕了。
《电影》：也就是说，现在拍的和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吴克群： 这是我大学时期许下的诺言。2013年真正决定拍电影，花了五年时间打磨剧本，到2018年完成了我的电影梦。
五年前我就开始写这个剧本，最早的版本很美，但大家没办法看到了，我把那个故事全打掉了，除了人物名字保留，完全无关。
而且，有时候不是你想拍就能拍的，要有能力，这种能力其实就是看透自己想要讲的东西，而且也更能放下一点什么。
《电影》：“放下”指的是什么？
吴克群： 是对外界观感的放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要求，你要全部放下才能够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状况。
《电影》：从何时开始决定“放下”？
吴克群： 30岁过后。之前放不下，都在武装自己。
《电影》：为什么是30岁？
吴克群： 其实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一天觉得自己越来越放松了。之前拍MV想要帅或者其他，后来都不在乎了，因为觉得没必要，导演想要再来我们就再来，也不用一直看回放。
《电影》：30岁之前你最想要抓住的是什么？
吴克群： 我想成功。我想要的成功很明确，我想要做乐坛第一人。我曾经写过《残废》这首歌，大家以为在写爱情，但不是，那是在一个颁奖礼上写的，当你站在领奖台时，发现还有比你可以得到掌声更大的人，而且永远比不完，所以我就写《残废》，永远追不上，其实是永远追不上自己想要的那一个美。
我的上一张专辑《人生超幽默》，是我觉得自己此生做过最棒的专辑，也是最爱的一张，但它完全不是我最好或者最红的一张专辑，你说这到底是成了还是败了？
假如用成败来定，好难去论断。做完整张专辑我在富士山下的一个温泉和四个合作了十几年的制作人一起听，不自觉说了一句，也许它最好的一刻就在这里。但是那一刻我已经知道，它不会是很红的专辑。
《电影》：因为对很多人来说，看的是结果。
吴克群： 大家都想用结果论，根本不知道你在这个过程里做了什么努力。对我来讲，作品还会证明了你此生做了什么，对一个创作人来讲，因为这些作品就像所有的生活感悟一样，我现在再也写不出《吴克群》那首歌，再也写不出《为你写诗》了。所以我才会说《为你写诗》的电影里，不能放《为你写诗》这首歌。
我的剪辑师也跟我讲，你一定要把《为你写诗》放进去，这是我们青春的记忆。可是这个电影，它已经不是那样了，它讲的东西更多了，你想放进去？好，我们来试。最后直接把最重要的那场戏放了《为你写诗》，我问他你不觉得怪吗？响起的那一刻，它就是不对的。然后放到片尾，我说好，听完你不觉得怪吗？强行把过去的记忆放在里面给大家感动或者赚钱什么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觉得它有值得的，适合的那一首歌。连为电影写的主題曲，都是后来对着很有感觉的片段时候写的。
《电影》：是个怎样的片段，让您很有感觉？
吴克群： 里面的一场重头戏。写完之后感觉很像写给我妈妈的，那时候妈妈已经过世好一阵，看完那个片段录完这首歌，在15分钟的打车路程中，我麻烦师傅打开蓝牙放给我听，放了三次哭了三遍，哭得死去活来。
《电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克群： 就是前段时间。在做后期时，里面还有一首原本要放的曲目，我后来听到一首其他的歌，我说这首歌我们来试试看，一放的时候，里面的词跟人物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东西差了一两年以上，大家也没有沟通过，我都不认识唱的人和写词的人，每一句歌词和画面竟然都对得准。后来我特别跟那个公司买了那首歌的版权，然后放进去了。之前没有想到，你预设了很多问题，但最后解决的过程真的跟你想象的不同。
《电影》：《为你写诗》这首歌已经不足以承载你想要表达的东西？
吴克群： 《为你写诗》是当初给大家的悸动，是一种想要恋爱的悸动。这部电影，其实是在讲时间，讲什么叫“静止”，因为我们的人生有很多后悔和遗憾。
《电影》：这个过程挺难的，因为是已经建立起来的东西。
吴克群： 把它打破要用决心，因为很痛苦。就像你大学毕业结果没有文凭，就要重念一遍，再来四年。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这才是我要讲的。
《电影》：现在的你比较在意当下。
吴克群： 当然了，你当下有什么感受，讲起来才能够铿锵有力。这个习惯从我写歌时就开始了。
《电影》：在这次拍片子的过程中，有怎样新鲜的体会？
吴克群： 拍完电影后我发现如果熟悉了每个人的视角，就很像超人，可以吸收所有人的超能力，看每件事，突然变得很有趣。
我有一次在调光室调一个天空的颜色，因为回到2000年，跟现在是完全不同的色透，回到过去都是很美好的，我们要调出最美，最梦幻那个颜色。从半夜一直到早上，眼睛花了，快吐了，终于调出一个感觉不错的颜色，收工，走出大门，北京那天天气很好，我突然看到那一片天空，我想……！你怎么调，也是没有老天调的好，它已经调完了，只是这些东西你原本完全不会在意的。
所以，当导演除了压力之外，最有趣的就是用各个纬度去看人，然后看自己，很有趣的！在拍完电影后，我经去买各种书籍，去研究每一个工种。
《电影》：人到中年，如何保持这种求知欲的？
吴克群：（ 笑）对，快40岁了，还可以吸收，就看你愿不愿意吸收，其实只是一个开关而已，你愿意尊重别人，就会吸收到很多，如果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那什么都吸收不了。
《电影》：你认为男孩子和男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吴克群：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区别，就像在某一刻打开了开关，你的视觉都不同了。但我现在的朋友还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们和大学时讲话没什么两样，很无脑，还有点低俗。你问我区别，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留有那一块，那一块其实很重要，它没有被这世界给改变，他们抓住了不会让我跑偏，我妈妈生病都是他们在照顾，有男有女，他们像她的孩子一样，帮她洗脚，唱歌给她听。
《电影》：很喜欢现在坐在我旁边的你，会觉得成长很好。
吴克群： 成长很好，但很痛。
《电影》：对，你刚才讲到某些地方时，我能感知到那种痛。
吴克群： 对，大部分的人长大之后都会成为自己曾经讨厌的那个人，我很希望大家看了这部电影，可以不再成为那样的人，或者能延迟一点。
《电影》：还有什么特别想表达给我的？
吴克群： 应该没有了，聊的蛮全的，有些聊的我自己都没想到。
《为你写诗》 10 月 26 日上映
● 特别感谢北京时代美术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