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概念是怎样形成的?1936年,法国哲学家、心理学家雅克·拉康提出“镜像理论” ,即“自我”的产生基于对“他人”目光的回应。婴儿时期的我们尚未形成自我意识,世界是一个混沌的整体。直到看到镜像中的自己,我们慢慢意识到“我”的存在,而这个“我”是相对他者的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从语言中不断接受外界(镜像)的反馈,逐渐成为语言象征的社会文化结构中一个丰满、立体的“我”。
如果自我的概念是建构的,“我”不过是存在于他人目光的幻象,那么这个“我”就根植在充斥各种社会规范与象征意义的世界中。为了方便他人定义“我”,“我”被贴上标签,比如“绿茶婊”这个词的生成。绿茶是一种茶饮,它的象征意义是清新、淡然,和象征淫荡、张扬的婊字形成鲜明对比,用来形容外表美好,但心机颇深的女子。这个词反映一种强调女人单纯、驯良的社会视角和规范,同时塑造了一个有悖于这种规范的女人刻板印象。
刻板印象对自我的禁锢力量极大。比如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ECD)发布一份报告显示,全球范围内,女学生在数学科目上表现落后于男生,并且在面对数学等理科题目时缺乏自信。OECD指出,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学校和家长对女学生理科表现的期望偏低。男生适合学理科,女生擅长文科的性别刻板印象禁锢了男女自我的发展,尤其是女生,在未尝试努力理科前就认为自己无法“像科学家那样思考”。
因为自我是习得的,是刻板印象等意识形态的反映。一个认为自己是女人的自我靠学习得来,一个自认数学不好的女人自我靠认知得来,一个“绿茶婊”的自我也是被新的意识形态唤醒。自我回应着外界的信号,在社会中寻找定位,在界定自己后,又会联想“我”的标签的象征意义。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自我对于胖瘦的界定与各自象征意义的联想。在体脂率19%被推崇为标准的环境中,自我根据这一既定信号寻找到自己在胖瘦光谱(spectrum)的位置,并联想到胖与瘦背后的潜在信息。
在胖与疏于自我管理、懒散、衰老等负面含义相关的环境中,自认为胖的“我”陷入权力漩涡的被动位置,也就是说,在“我”在讲出胖的一瞬间,“我”已经进入了充满无限象征意义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对这个“我”并不友好。“我”的反应可以是拒绝认可对胖瘦的界定,重建新的美学标准,也可以是减肥,去适应现行标准。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改变着他人对“我”的定义以及联想,是一种不间断的观念博弈。
有人说,生活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要做好自己的事。但“我”其实每分每刻都在各种观念中流动,并冀图向权力漩涡的中心流去。就像是生命的一种基本形式,米兰·昆德拉又将之称为“媚俗” 。我们的存在就是在取悦他者,否则即是死亡。所以活着就是在努力被世界接受,这也是生命的可笑、可叹和可敬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