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小筝回来,松涛马上醉眼惺忪地招呼道:“来,小筝,一起喝一杯,就当是跟你们告别了。我要离开这个万恶的城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杨宽忙劝阻他说:“小筝不会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也喝不少了,我去煮点面条,你吃了早点休息吧。工作的事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松涛倒也不坚持,大概在女孩面前还是不无拘谨。杨宽便起身去煮面,小筝跟去厨房摘菜,匆忙中也顾不上询问松涛出了什么事。等他们将面条端出来时,发现松涛已歪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杨宽与小筝对视一下,放下面条,将小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随后回到里间,各自埋头吃下一碗面。饭罢,小筝才顾得上问杨宽:“他到底怎么了?”
“被老板给炒了呗。”杨宽道。
“你不是说,他在公司里挺受老板器重吗?”小筝问。
“本来我也那么以为,但今天看来,其实过去的一切都应该作出另一种解释。”杨宽叹道,“可惜,我担心松涛他,恐怕至今也没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松涛毕业于一家知名大学的绘画专业,在校期间他曾举办过画展,还自费出版了自己的画集,也算小有名气。结果,在他来T市求职时,便有一位做产品设计的老板看中了他,招他进了公司,一年后,又提他做了特别助理兼创意总监。这在松涛看来也是顺理成章,他认为自己有这份价值。
平日松涛除忙于创意作品外,还常陪老板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老板的一些好友间聚会也不忘叫上他,这让松涛觉得老板很器重自己。而且,无论在什么应酬中,老板总会对松涛的才华大加赞赏,如此久而久之,松涛也习惯了,渐渐还培养起了一股子艺术家特有的“范儿”。回到小窝里跟杨宽聊起来,口气中似乎满是把老板当哥们儿的味道,听他讲出的有些话,似乎在公司里也常对老板直呼其名。于是便给杨宽这样一种感觉,松涛基本就跟老板平起平坐了,只不过一个分工抓经营,一个专门搞创作而已。
结果,就在这个毫无预兆的日子里,松涛忽然被老板叫过去,三言两语之间,几条不无牵强的借口之后,就把他给解雇了。反正小公司也没那么多手续要办,老板口头一说,一切就等于结束。说来老板还算好心,提前一周给他结清了当月的工资,就算是预留给他找新工作的时间。
所以可想而知,松涛等于是在一直良好的自我感觉中忽然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打击。因为他心情正坏,刚才杨宽也不便将自己所想的告诉他。
“那你觉得,松涛被解雇的原因是什么?”小筝看杨宽的样子像是挺明白。
“其实我原先就有些预感,感觉松涛在公司里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当然现在这么说有点事后诸葛亮。”杨宽叹道,“我们不妨从头说起,松涛的老板当初是看中他什么。除了他能给公司创造效益的才华,还有他的小名人效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企业的档次。而在很多场合中,老板高抬松涛,实际也是在变相包装自己。”
“嗯,他等于是在暗示别人:瞧,这么有才华的人,都来为我打工了。”小筝随即说道。
“而松涛却没多想几层,只是听到了老板对他的赞扬,而没有推断老板的真实目的。还不拿自己当外人,跟老板称兄道弟,呼名唤姓,这就离找死不远了。”杨宽像是边分析边说的样子,缓声道来,“你想想这其中的道理:一个员工拿老板当哥们儿,做老板的如果默认了这一点,那他还怎么再去管理其他下属?别人在老板面前全都毕恭毕敬,唯独你摆着艺术家派头,同事们会怎么想?难道就你需要风度,别人不需要吗?大家一样都是打工的,你却恨不能跟老板站到一般高了,让别人还怎么踏踏实实地工作?”
小筝听得眉头紧皱:“你说的当然有些道理,但你能说,仅仅因为他狂了一点,老板就突然解雇他吗?难道老板就不能看在他能力的分上,先暗示他一下,让他有改正的机会吗?”
杨宽道:“这也正是我刚才一直光听他讲话,没对他正式表态的原因。表面上看,的确有点没道理,但这种小公司的老板,本来就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现在如果让我推断,导致老板最终解雇他的原因,大概会有这样一些可能:一是杀鸡给猴看,让其他员工明白,公司里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是不可缺少的。二是松涛已没有了进一步的利用价值,因为公司每个时期都会有不同的业务重点,有时需要找个艺术名片来到处展示,有时则需要埋头赶项目进度。在后一种情况下,如果依旧让个没大没小的艺术家老在旁边晃悠,则无疑会影响士气。而公司里走了技艺特别出众的松涛之后,其他人反倒会被激发起斗志,争相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这就是再完美的局部也不能损害到整体的道理。还有可能是老板又找到了新的人才,长江后浪推前浪,当今的人才市场上最不缺乏的就是一茬茬新人。松涛的艺术成就已经成为公司实力的一部分了,短期内不可能再有大的突破,但随便一个像样的新人,却可能带来一种富有冲击力的艺术风格。当然,如果松涛能一直低调做下属,甘当陪衬老板的绿叶,那么让他来管理不同类型的新人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是牛吗?你不是都让老板来陪衬你了吗?那就让新人来全面取代你吧。”
小筝的嘴巴渐渐张成了一个纵向的椭圆,“天哪,照你这么说,打工也太没安全感了。”
杨宽淡淡一笑道:“反正,老板出于什么动机来解雇松涛已经不重要,那都可以是随机因素。但这个被炒的结果,却是必然的。”
小筝听到这里,悄悄走到门前,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耳边传来的只有松涛的鼾声。
“你说,下一次他会接受教训吗?”小筝问。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起码会收敛一些吧。”杨宽道。
“两年来,你也是这样慢慢收敛起来的吗?”小筝又问。
“算是吧。”杨宽苦笑道,“我倒没像他这样放肆,但也曾在老板那里碰过一鼻子灰,然后转身想了好久才琢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