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生遭中石化毁约不能考研不能就业对此感到很迷茫很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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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12日,中石化贴出了招聘行程;28天后,2013年1月8日,中石化高层拍板不招人;然后学生们开始陆续接到电话、短信通知。剧情太戏剧化了。”蔡申同学表示无法理解。

面对着巨型国企的新举措,近万名石油专业应届毕业生,似乎成了这场国企改革前奏中的牺牲品,要么“被”失业、要么空等一场、要么措手不及。他们理解作此决定的初衷,却为公布时间如此之晚而气愤不已。

“我们已经错过了所有好公司的招聘,这是个会改变我们一生的消息。”刘慧说。

大学最后一个寒假,从不用担心就业的石油学子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被失业”

被中原油田毁约一事,李建至今还没告诉家人。“爸爸一直有肺心病,前段时间还在住院。我不敢说,气愤,心里像有一团火。”

1月18日,作为中石化二级单位,中原油田相关人员赴湖北长江大学,与定向班学生一一见面,商讨违约金事宜。李建坚持不拿违约金,他想再做挣扎,保住两年前就确定下来的这份工作。

“学校作为担保方,保持中立,只是说让我们把违约金拿高一点。学校不会为了我们几十个人,放弃和油田单位的合作。”李建说。

李建是长江大学石油工程学院的大四学生。两年前,他与中原油田签署定向协议:本科毕业后,直接到油田工作,岗位待定。

这份大二就定下来的“铁饭碗”对学生有约束条件:不许毁约;不能读研,即使有保研资格。

能签下定向协议,对李建来说,纯属巧合。按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考研。“我考研考得上。”他十分肯定。

但彼时,中原油田来校招聘,李建想到家庭经济的困难与父亲的病,便决定投个简历,“先找工作让父母放心”。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面试下来,自己居然被录取。在周围同学羡慕的目光中,他和另外几十名同学一起,与中原油田签了协议。接着,这些被称为“定向合作班”的好学生们,便开始一门心思地学习专业技术知识,憧憬着两年后“油田人”的幸福生活。

在定向协议书上签名时,不少学生心里很清楚,中原油田的效益“并不是非常好”,但定向合作班的历史已经有十几年,中原油田又来招聘得早,“早来早找(工作),早稳定”。

中石化下属16家油田企业,包括胜利油田、中原油田、河南油田、江汉油田、华北分公司等。将作为大型垄断企业中的一员,来自农村的李建曾经感到过无比的踏实与幸运。

然而,这种温暖感觉在本月被一扫而空。李建和其他同学先后收到学校负责招聘老师发来的短信,之后,中原油田人事处亲自打来电话,告知解约。

“中原油田先是说,总部没给二级单位招聘指标。但没给指标为什么又敢来招聘?后来又说是由于资源减少、效益不好。可是,难道二级单位的错误要算在学生头上?”李建反复掂量这些理由,怎么也想不通。

此前,定向班的一名同学提前找了工作,想要和中原油田毁约。结果受到了开除党籍的处分。李建又想不通了:“现在单位毁约,为什么就没有(处分)?”

李建的同学蔡申硬着头皮,把“被失业”的消息告诉了家人。蔡申说,“我家在农村,家里为供我上大学,从贫困家庭变成了特困家庭,好不容易有一份工作,让我可以自立、还能贴补家用,现在被毁约,又气愤又难过。”

而如今,其他同类企业(主要为中石油、中海油)、外企及影响大、实力强的私企,都早已基本招聘完毕,而剩下的私企,大部分又因看重经验,拒招应届本科毕业生。“根本找不到好工作了。”蔡申忧心忡忡。

两年前,当李建兴高采烈地将签协议的好消息告诉父亲时,他的父亲略带忧虑地说:“现在形势一年一年变,谁知道两年后会是什么样……”

棒打鸳鸯

“从一千到零。”李东重复着这两个数字。两个月前,他们这些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应届毕业生听到的消息,是胜利油田2013年有1000或500个招聘名额;而元旦过后,这个数字猛降为零。

即使后有官方辟谣,但当时,他们听到的风声就是如此。

作为油田职工子女,李东想回胜利油田。因为“作为独生子,父母最重要,而且按照之前政策,父母或者另一半在油田,可以优先安排”。

同为“油田娃”的王森庆幸又焦灼。他庆幸于自己两年半前,因为英语差两分没考上研究生,所以签了胜利油田;焦灼于妻子今年7月硕士毕业,却无法签到同公司,与自己团聚。

“我妻子是中国石油大学(华东)的保送研究生,学的是王牌专业石油工程。她成绩好,开始不太愿意来胜利油田,但为了跟我在一块儿,她才决定死等胜利油田来招聘的。”王森为自己的妻子抱着不平。

当年签下胜利油田,王森的理由简单明了:父亲老家在东营,胜利油田是第二大油田,地理位置、油田产量、环境条件都不错,离女友学校也近。

“2010年10月,胜利油田来学校面试、签约,当时场面挺火爆。本科生卡个四级成绩,硕士生卡六级成绩及本硕专业一致,然后就签三方协议了。”王森签下胜利油田的过程顺风顺水。当时,胜利油田每年都能招1000多人。

而今,几个月前,壳牌公司来校招聘,不少“死等胜利”的学生都收到了面试通知,却最终抱着打酱油的态度,“没当回事儿”。当然他们都认为,签胜利油田应该不会出问题。

“我们研究生院区里,好多人都在等胜利油田,光石油工程专业的就有六七十个,整个学校死等的,应该在二百人上下。”刘慧给出了一个估算数字。

刘慧就读于中国石油大学(华东)矿产普查与勘探专业,硕士研究生,今年7月毕业,男友在同校读博。她想毕业后离男友近些,最好的选择就是胜利油田。

王森的父母在中石化下属的另一家油田公司工作。本月初,他的父母从公司内部听到风声,说几大油田可能今年没有招聘名额。“傻眼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他回忆道。

妻子的工作突然没了着落,王森和他的父母坐立不安,“愁得不行”。小两口都不敢把这个霹雷一样的消息告诉妻子的父母,因为结婚前,王森的父亲曾经拍着胸脯对亲家母说:“放心,儿媳肯定可以来胜利油田。”

王森妻子的宿舍室友也遇到相同情况。“我们是12月份领的证,他们领的更早。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王森说。

“很多是上下届的师兄妹,都等着自己的另一半今年毕业,签到胜利油田,踏踏实实结婚过日子呢。”刘慧说。两年前,本科毕业的她本有很好的就业机会,为了追求深造,选择了读研。

“中石化只有胜利一个大油田,胜利一不招人,就会有一大批学生‘失业’。而且,很多胜利油田子女、以及山东的孩子,都不大愿出省,大家都觉得胜利油田好签,作为保底。”王森解释道。

哪知,保底突变无底。

没有退路

与李建、蔡申不同,李东、王森和刘慧都是油田子女,能够多多少少获取些内部消息。但对于中石化二级单位与定向班解约、本年度不招聘给出的理由,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表示理解。

“如果说是为了缩减用工总量、提高工作效率而做此决定,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但应该提前通知啊!如果9月份就说,我们就去找其他工作了,不会死等。而拖到现在,我们已无出路。”学生们如此表示。

刘慧说:“中石化与壳牌公司产值相似,人数却是后者的十倍。控制人数,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出尔反尔,明明12月还说有招聘指标下来的,然后就通知不招了。政策不具有连续性。”

1月28日下午,中石化新闻发言人吕大鹏表示,2013年度中国石化招聘将继续按照“网上统一公开招聘,阳光引进”的毕业生引进管理办法,并增加统一初选考试环节。

据介绍,2011年2月,中石化专门下发《关于实行中国石化毕业生网上招聘的通知》和《中国石化高校毕业生引进工作管理办法》。文中明确规定,凡是应聘中国石化的毕业生均需通过招聘网站投递简历,实行“网上统一公开招聘,阳光引进”。

吕大鹏承认,确实有中石化二级单位在没有拿到总部的指标之前,擅自与应届生签约,总部人事部门已经对个别二级单位进行了严肃批评,并将视情况做出处理决定。

无论中石化的解释是否真实可信,这些死等中石化的毕业生们,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此次“指标风波”的牺牲品。

去年9月到12月,三大石油公司、外企陆续来过,已结束校园招聘。考博?亦不现实,“压根儿没有准备”。考公务员?工科专业又很受限制。而一度被作为垫底的私企,如今也只剩下一些实力一般的企业尚未招聘。

石油系统招聘圈并不大,招聘人员来来往往,都是熟悉面孔。不少招聘人员认识学生,知道他们在死等着回油田,便不会乐意再施舍机会。

“如果校园招聘一开始时,中石化就放出这个消息,我们就有其他选择,就有其他的就业机会。我们7年的专业训练,寒窗苦读出来,去其他企业或者分公司完全没问题。”刘慧说,现在的局面“进退两难”。

刘慧所学专业是石油类专业,而非机械化等通用专业。如果不能找到对口工作、学有所用,就等于“白学了”。过去7年中,除了抱着厚教材,上几十门专业课,她还三次参加野外地质实习。

石油类专业含四大类,分别是:石油工程、地质、储运和炼化。一直以来,这四大类专业都号称“找工作不用愁”的好专业。此次油田名额突然收回,后两类专业受影响小些,因为“学储运还能去建桥修路,学炼化的能到工厂”。

王森本科所学的地质类专业也有他路:找不了油,还能找矿。而他妻子所学的王牌专业石油工程,却是受影响最大,“其他工作做不了啊”。

刘慧和她的同学们也依然迷茫,他们开始觉得“读书无用”。就在此时,中石化重启招聘行动,但方式是推倒重来,毁约的依然毁约,几大油田招聘名额依然为零。

“油田娃”

山东省东营市位于黄河三角洲地区,因唐太宗东征时在此安营扎寨而得名。如今,它是一座石油城,坐拥胜利油田。城中几乎所有单位、企业都与石油相关联,都围绕着“油田”这碗饭。

不少感觉被中石化“耍了”的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毕业生们,依然希望可以在东营找到一个落脚之地。但一些可以自主招聘的公司却放出话来:“我们不要有油田户口的,一个都不要。”

按照常理,油田照顾子女、配偶,天经地义。然而这些围绕着油田存活的小企业,却只要没有油田户口的毕业生,只因“人际关系太复杂”。

同样,中石化的子弟关系,中石油亦不愿解决“人太多了,口子一开,收不住”。

另一端,却是“百分之八九十的油田子女都想回油田”。于是,有油田子弟闹跳楼,有油田职工母亲去找相关部门时直接晕了过去。

“可能是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强,但我们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刘慧说。

王森和刘慧一样,生在油田,长在油田。到他们这代,已是“油三代”。刘慧对法治周末记者说:“受家长影响,想接着父辈的工作做下去。”

王森亦是如此。“我的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是石油工人,我是第三代。我们都有一种‘石油情怀’,不是油田的人不能理解……”

这些“油田娃”,至今从未脱离过力量强大的石油系统。上大学、选专业,也是首选石油大学、石油类专业。就业不用愁,照顾子女政策,保证回到父母身边。

王森所学的地质类专业是父母帮着敲定的。“他们让我选石油类专业,因为毕业后容易回油田,然后,父亲又帮我选了地质,他说上天容易下地难。”他道。

王森回忆:“我们有自己的油田电视台、广播电台,遍地抽油机,小时候我们在抽油机附近玩耍……”

如今,祖辈、父辈们奋斗一生的油田回不了,“油田娃”们不肯让步,依然期望着能进其他油田。

在中石化最新发布的招聘公告中,“油田娃”及其家长最关注的,依然是油田企业。最后,他们无一不失望地发现:只有三家华北石油局、西北石油局以及天然气分公司(京外)。

“不想去西北……”不少毕业生发感慨,并且不愿再参加这次招聘。

而亏损的炼化企业,更是在考虑范围之外。

王森还是让妻子报了名。“虽然竞争激烈,但如果能考去,以后看能不能再找机会,从其他油田调回来。”他说。但妻子虽然报了名,却不想参加考试。“她想和我在一起。”

若是再在青岛校区,继续读个博士,小两口都觉浪费。

而在东营的其他企业找工作,也是难上加难“有的只要男生,有的得靠关系,我俩在这儿都没什么关系,没法弄”。

就算能在东营找到工作性质差不多的企业,不是国企,也“毕竟感觉不稳定”。

“实在不行,就去长江大学,看能不能先当个老师。”王森说。如能成行,夫妻俩仍将面对异地。

“委屈她了。”王森觉得很愧疚。

无法抵抗

四年前,在一次高考模拟考试中,考卷上的一句话深深嵌入蔡申的心里:“石油工人穿着红色的制服,在茫茫戈壁上……”

“当时觉得,做石油工人虽然苦,但我很向往。而且待遇、福利还挺好,我就报了石油工程专业。”他说。

蔡申不是“油田娃”,家人也和石油没什么关系,出于对成就感与安稳生活的向往,他大二就签了三方协议。直到现在,他还是“想尽量保住我这份工作”。

蔡申向往的工作,王森一年前就已体会过。

刚毕业时,王森被分到一线作业队,每天工作紧张,且累,“还比不上建筑工人”。

作业队只有男职工,三四十岁居多,年轻人很少,有的师傅五十多岁了,还在辛苦工作。有时,重体力活一干就是一个晚上。

女职工在采油队的比例偏大。野外作业的大都是男职工,女职工在站上工作,“绣个十字绣,聊聊天,一天就过去了”。

随后,王森被调回办公室工作。这里,“干活儿的都是年轻人”,反而是中年断档严重。“有不少闲人,迟到早退;有的领导把亲戚、家属被安排到悠闲岗位;有的老同志不干活,有的甚至不懂电脑。”他说。

亲历两年半,王森再面对此次中石化不招人的理由,更加能够理解:“单位缺人,尤其一线。人是不少,真正干活的不多。这次的政策,也可能是想给在职人员敲个警钟,引起警觉吧。”

同时,他又觉得这种改革方式有些不妥。他对法治周末记者说:“若把油田比作胖子,老总想减肥,但现在是通过饿的方式来减,而不是通过运动、通过内部调整。这样的话,还是没法减的。”

但木已成舟,被解约的学生和一直在“死等”的学生,只能一起报名参加新近公布的招聘考试。“如果中石化政策不变,可能意味着我们一生与国企绝缘。”刘慧说。

家长着急,学生迷茫,独立王国内外,上万个家庭不知所措着。两千个网上招聘名额,至今已有1.6万人报名。

毕业论文无心做了,暂且搁置一边,油田子弟与非子弟互相交流着,企图商量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大家都想让事情按原计划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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